长沙北区一条数百米的通泰街两侧,分别有两所学校:一是取名于《诗经》的周南,一得名于《大学》的明德。周南中学是当年号为长沙五所一流中学之中唯一的女子中学(第四中学),与之一街之隔的,就是同居于一流之列的第三中学(明德中学,旧传“北有南开,南有明德”,声誉之盛可见一斑)。时学生间有谣曰:“一中好、二中吊、三中四中一起跑......”,可谓渊源未止于近邻也。
余有幸聆周南之教三年有余,今日明德呆兄又拎出了这个话题,沧海桑田,往事如烟!
1、周南中学
周南中学的创始人为朱剑凡,其父周达武本姓朱,是明代朱元璋的后代,藩守长沙的“吉王”之支裔,明亡后而不敢姓朱,将“吉字”加“冂”为周,以图隐匿。清末,太平军兴;曾国藩创湘军与之战。时周达武乃宁乡石家湾一介煤工,投湘军李继宾部,效命疆场,受知于骆乘章、左宗棠,与石达开等部屡次恶战,以战功累官至四川、贵州、甘肃提督,加尚书衔,1895年殁。
周达武生前在通泰街购置的地产,乃唐朝荆州以南第一位进士、天下艳称“破天荒”的刘蜕之居所蜕园旧址,为省城首屈一指的苏州式园林。清亡,民国成立,他的次子周家纯呈上家谱,请求湖南督军府批准复姓,改名朱剑凡。朱剑凡是个醇儒,捐故宅而兴教育,将蜕园全部捐赠给周南女中作校舍,至今周南中学中还有剑凡堂。
我们入校时,这些故事已经不讲了。实验楼角有一亭曰光荣亭(原思源亭),时已失修破败不堪,攀着窗棂,可见缕缕蛛丝覆盖下隐约有些像框,说是前人的遗照。据说因了杨开慧的故,对亭内遗物并未有太多的深究。
2、混入周南
原来朱剑凡先生所创之周南,乃女校。当年蔡畅、向警予、杨开慧、丁玲等等湖湘女杰皆出於此,为师者亦为徐特立、何叔衡等俊彦(据说毛泽东与杨开慧就是在周南相识。
文革后期,中学纷纷复课闹革命,但如女校之类的封建主义的残渣余孽必不得容。为改造之,明德中学向周南中学派出男生、周南中学不复为女中矣。当时余之兄长即由明德派往周南掺沙子,次年余由赣南返湘,自然随兄入了周南。
女校男生,自有一番风光。掺沙子是少数派,新女生又是以入女校为首选,至余离校,周南依旧是阴盛阳衰,女生数量几乎是压倒一切。男生少,女生没有了耍娇弄骄的市场,没有了摆小姐脾气的舞台,自然是温良恭俭让一派淑女形象。
记得当时同学中有不少湘雅子弟,其父母多为解放初期为建设祖国由海外辗转回来的,文革间自然是反动教授、学术权威,但他们於孩子仍以读书为要,逆境中发愤,沦落者甚少。
3、剑凡堂之缘
那时剑凡堂充任礼堂、食堂,从临街的大窗看出去就是明德中学的校门。
余乃北方血统,普通话讲的字正腔圆,长沙话学的维妙维俏,那时在南方的长沙要找几个讲普通话标准的孩子也不容易,于是入得周南便委以广播员重任,广播站就在以朱剑凡先生命名之剑凡堂内讲台侧的小间里。要说当广播员也是美差,别人在教室老老实实听工宣队做报告时,自己可以检查线路的理由满学校闲逛,大会小会的也挺出风头的。
记得每日清晨打开扩音机,放出《东方红》、第一句就是“长沙市第四中学广播站,今天第一次广播现在开始”,接下来读稿件、转新闻、广播操、放音乐,就着放唱片的间隙写作业、温功课。
那时站里墙角的纸箱内有好多被封存的老唱片,78转电木的那种。因为只有一台上海美多牌的扩音机,只好给它加上好几个线绕电阻当假负载,拉掉学校各教室的闸,关起门来自己听,却也十分惬意。有一次,偷放电影怒潮主题歌“送君送到大路旁”,忘了拉闸关高音喇叭,结果满校园徊荡着“哪有利剑能斩愁...”的歌声,好在工宣队未深究,工宣队师傅秋爹把我喊去:“伢子,你们要懂点事嘞,莫搞得不得检场”,物理老师挨了批,老唱片全搬家啦。
毕业后下乡的、修三线的、当兵的......作鸟兽散。
周南校训:朴美学进 诚健笃奋。却一直奉为圭臬。
小小周南中学就是流逝的历史。从周达武煤工而后官至封疆大吏看到家族的荣辱兴衰;从女子私塾到混合中学的风云中体会到社会的发展进步;更从一朱一周的姓氏更替中感受着家国的衰盛亡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