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铝力拓195亿美元交易谈起

　　在2009年6月5日力拓宣布与中铝分手之前，中澳关系在陆克文执政之后整体一直向好，尤其在金融危机之后，使得澳洲更加依赖于来自中国投资和对华出口，中澳关系曾经一度非常火热。而此前大量的中国企业入股澳洲矿企，虽然磕磕绊绊，但毕竟全部通过，其中以OZ与FMG两笔上十亿的大单最为醒目。Swan虽然在OZ的交易中用了些技巧，不过客观地讲，财长大人并没有玩过火，中澳关系仍然向好。

　　中铝-力拓交易，包括笔者在内的众多分析人士在此之前一直认为即使澳洲国内对该交易反对声音较大，但是澳大利亚很难在政府层面阻挡此交易。因为澳洲不但在金融危机时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中国，在中国经济不断扩张成为亚洲经济引擎的预期下，澳洲未来的经济利益也绑定在了中国身上，澳洲政府没有叫停该交易的政治底牌，更何况澳洲政府在去年10月份与中国签署了投资协定，在一定程度上是澳洲邀请中国企业来澳投资。澳洲政府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利用该交易在与中国谈判多轮但仍未达成最终协议的自由贸易协定（FTA）中争取一下自己的利益。

　　但是自从4月下旬以来，世界资本市场及金属价格开始大幅度反弹，不管是出于对通货膨胀的预期还是对金属未来基本面的看好，大量资金涌入资源类股票二级市场，一些中小澳洲资源企业的股价都翻了一番甚至两番。澳洲力拓的股价在中铝交易的帮助下也是扶摇直上，从低点的不足30澳元，涨上了60澳元。这使得力拓的股东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之前可能一些股东只是情绪上抵触该交易，但中铝所出的价格是顶级价格，而在此之后，这种情绪上的抵触就有了现实的基础来支撑。同时资本市场的回暖也给了力拓通过配股来解决财务危机的选择。

　　我们注意到，在中铝CEO熊维平后来接受采访时提到了中铝为了挽救该交易所提出的多种可能的让步，包括减少入股股权至15%，撤销董事会成员等，但是提高交易价格这一关键因素却没有在任何场合中被提到。而对于力拓的董事和高管们来讲，交易价格不改变就意味着不但该交易无法通过股东大会，甚至于自己的职位都会因为支持这个价格上不再那么有吸引力的交易而失去。在某种意义上说，力拓的高管们这样做有被逼上梁山，别无选择的味道。当中铝高管在5月底6月初赴澳做最后努力挽救该交易时，也许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坚持自己position的中铝也许有充足的理由去坚持，毕竟提高交易价格也许不是中铝可以决定的事情，甚至是一件domestic政治上有风险的举动，但是客观的结果是一个最差的，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铁矿石谈判与澳洲议员千里访达赖

　　铁矿石谈判是个老话题，已经被媒体广泛报道且被大众熟知，力拓在铁矿石谈判上一直姿态很强硬，即使是在失去了中铝这个保护伞后仍然浑然不觉，坚守33%的折价底线。这一切都让中国政界商界人士对力拓由爱转恨，只是碍于有关力拓的两个事件都是商业事件，澳洲政府并没有参与（至少表面上是）,难于与澳洲政府撕破脸罢了。

　　于是，澳洲政府下了招奇臭无比的棋。在7月5日胡士泰被拘留的前一周，一个由澳大利亚议员领队的访问团专门拜访了身在印度的达赖喇嘛，该事件在澳大利亚国内高调报道。很显然，澳洲政府认为这是在给自己创造国际政治砝码，并且可以在国内硬化自己形象。当天，北京驻堪培拉大使馆就措辞强硬地表示强烈不满。澳大利亚的这个行为无异于给了握紧拳头的北京一个理由，一个对澳有所行动的直接理由。对力拓销售团队的监控也许是早就存在的，毕竟国内铁矿石贸易混乱的局面已经存在多年，对该行业的清洗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是否要加上力拓，甚至是否扣押澳籍员工这就是非常灵活的事情了。最终北京强硬出牌，拘留了力拓澳籍首席销售代表，狠狠地抽了堪培拉一记耳光。

　　不知深浅的堪培拉在接下来的一周内论调不断升级：

　　外交部长以对“国际商业环境”的影响为由，商务部长以“商业确定性”为由，财长Swan（对中国投资有一票否决权）以中澳关系为由对中国施压，而陆克文更是借与美国前总统候选人戈尔会谈的机会摆出了底牌：Of course, Australia has significant economic interests in its relationship with China。 But I have to remind our Chinese friends: China, too, has significant economic interests at stake in its relationship with Australia and other partners。 这一下又间接带上了美国。

　　Be careful when saying “show hand”

　　陆克文的底牌虽然亮出，除了硬化了自己在国内的形象外，却对力拓案的局势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相反，中国却更进一步地提出：“力拓贿赂了中国几乎所有的钢厂。”“澳洲妨碍中国司法独立”。力拓案被扩大化了，力拓的形象在中国已经被彻底毁掉了，与此同时力拓也在让自己渐渐走到了中国这个很可能是21世纪最大利益圈的边缘。

　　陆克文摆出的底牌是澳洲在与大国打交道时不成熟的集中体现，因为他说的底线只是澳洲政府心中的底线，而不是由实力决定的真实的底线。只是澳洲能做的不过是给中国断供或打击中国在澳投资，可是事实上，澳大利亚是只是最佳的铁矿石提供国（supplier of choice）,但不是唯一的供货商。淡水河谷，印度，中亚，蒙古与中国国内的铁矿石厂商，虽然与澳洲相比有这样那样的短板，但是从量上说都可以满足中国过度膨胀的铁矿石需求。在铁矿石问题上，中国的底线是：If worse comes to the worst,中国被逼放弃澳洲，但是其他国家仍然可以为中国提供铁矿石货源，只是价格会冲高罢了。但是中国有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实在不行可以政府财政上帮助钢厂度过难关，而相反失去中国投资与铁矿石出口的澳洲的家底根本不足以让工党撑过下一次大选，更不要提面临财务危机的力拓和其他中小铁矿石厂商了，毕竟中国是这个世界上进口了75%海运贸易铁矿石的进口国，而澳大利亚只是最廉价的优质铁矿石提供国，这才是真正的底线。

　　而事实上，中国在近一个月来的确在巴西进口了更多的铁矿，并且逐渐减少来自力拓的铁矿进口。巴西的淡水河谷在铁矿石博弈中是一个重要的玩家，其心态复杂，尤其是在国家之间的政治博弈大背景下其最聪明的最理智的做法是可以预期的，在下一篇文章中笔者会对它进行仔细分析，

　　朋友与机会主义者

　　在力拓案发生后，新加坡淡马锡耐人寻味地与前必和必拓CEO Goodyear解约，Goodyear不再担任淡马锡CEO一职。考虑到中国与新加坡政府及淡马锡的关系，很难不引起观者进一步思考：这是否与中澳关系近期“交恶”有关系呢？四个字：不言自明。

　　很显然，新加坡是中国的重要盟友，在中澳问题上是不会站错队的。而陆克文所谓的“other partners”里面的美国却突然转舵，虽然在访华期间其华裔部长简短的提到了力拓案，但是并没有与中国政治高层提起此事，而SEC却提出要对力拓进行调查，相信这盆冷水泼出后，澳大利亚一定是心凉了半截。

　　时势造英雄，机会主义者是对同一种人的两种不同表述。几内亚这个去年开始就与力拓交恶的国家看准了这个机会，又提高了驱逐力拓的嗓门，同时讨好了中国。

　　而最大的机会主义者，笔者认为，非西澳州长科林。巴奈特莫属。这位在去年大选中莫名其妙获胜的自由党人士，因为在大选中辩论的不佳表现一直缺乏足够的支持。而在力拓案之后，上周巴奈特喊出：“China is more important to Australia than Australia is to China。”（中国之于澳洲比澳洲之于中国更重要）这句话是一个目前在澳洲尤其在西澳完全可以被接受的政治措辞，而同时又给了中国人一个清晰的信号：I know my position。 而在随后巴奈特对中国的访问中，又是极力鼓励中国去西澳投资，提到中国投资不但不会被歧视，而且会给与特殊关注。

　　中澳关系的未来

　　笔者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中澳关系是由两国互相需要的基本事实决定，而谁更需要谁则决定了双方谈判的砝码。

　　至此，中澳关系的基础并没有改变，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个基础也不会改变，所以笔者坚持中澳关系长期看好。但是两国关系转入正轨之前，澳大利亚需要明白：享受中国投资带来的经济利益同时不放弃优质资源的控股权，且和中国展开不符合双方实力的谈判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如果陆克文不能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潜在的后果是巨大的，中国还有太多的牌可出，有太多的朋友可以帮忙，而陆克文则要面临新一届的大选，一旦自由党出现可以替代Turnbull的新的强力领袖，那么大选结果将非常难以预料，毕竟在澳洲的政坛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注：中铝与力拓的交易并没有真正死掉，在力拓没有完全摆脱财务危机并且在面临来自中国的压力情况下，力拓的董事和股东们很可能会重新审视时局，做出理智的决定，而这会给中铝重启谈判带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