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一封终于发出的信》在《人民日报》发表,一位女儿对含冤而逝的父亲那刻骨铭心的思念,感动了全中国,也让人们记住了一个名字——陶斯亮。
其实,去年就想采访陶斯亮,但她一直很忙,奔走各地。直到今年初夏,在她从上海回京的间隙,在中国市长协会的办公室里,记者终于见到了她。
慈祥而干练,这是她给人最直观的印象。说起她的事业,她的生活,陶斯亮滔滔不绝。她说,她的性格最像她的父亲陶铸,而她眼中的父亲是个颇具诗人气质的人。
她最喜欢父亲写给母亲的那首诗:“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千里寻亲
1941年,陶斯亮出生于延安,父亲为她起名为“斯亮”,意思是“这儿,最光明”。
在陶斯亮的记忆中,她的童年和一位叫杨顺卿的叔叔紧紧地联系在一起。1945年,她的父母陶铸和曾志被双双派往东北,而年幼的她则被留在了延安交由杨叔叔照看。父母临走时对杨顺卿说,“如果我们回不来了,这孩子就是你的孩子。”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迫切想见女儿的陶铸夫妇给延安发去电报,希望杨顺卿能将陶斯亮送到东北。
于是,当时已因伤致残的杨顺卿带着一个4岁的小女孩,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踏上了北上之路。这个40多岁的老红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革命的后代送到她父母手中。刚离开延安不到30里,他们就遇到了国民党飞机的轰炸,陶斯亮坐在驴背上的柳条筐里,吓得大哭起来。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为了避开危险的国统区,杨叔叔带着陶斯亮从延安转到胶东半岛,再从胶东半岛借道朝鲜半岛,最后经图们江到达了东北。
“我们就这样流浪式地走了一年,和父母彻底失去了联络,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已经走到了哪儿,又没钱。父亲甚至以为我已经死了,都挂上了我的遗像。后来当我见到父亲时,我一点儿都不认识他了,他那么紧紧地抱着我,都把我吓哭了!”
现在回忆起杨叔叔,陶斯亮说:“虽然他没文化,不会给我念儿歌,也不会给我讲故事,但是他却教会了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善良。”
一生受用
陶斯亮的少女时代是在军区大院中度过的。由于父母工作都很忙,也没有兄弟姐妹陪她玩,唯一伴她左右的便是小说,这形成了她喜好幻想的个性,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懒散。虽然陶斯亮爱好文学,但父亲想让她学点实用的知识,她便听从父亲的建议去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就读。
刚进入第二军医大的时候,班级的卫生总是因为陶思亮而扣分,大家也都埋怨她,她有时不服气,委屈得偷偷哭。“那时正在学空军,被子要拍得像板一样,都到了鞋底要用白手套摸还干净的程度。” 陶思亮告诉记者,6年军医大学的生活,让她养成了很好的生活习惯,改掉了以往的“娇骄二气”。这对于后来她熬过文革中的逆境有莫大的帮助,让她受用一生。
文革中,父亲陶铸被“四人帮”诬陷为“中国最大的资产阶级保皇派”,与许多老同志一样,遭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而陶斯亮也被迫远离家人,被分配到西北工作。1969年,陶铸患胰腺癌去世,当时陶斯亮并不在身边,这成为她终生的遗憾。
1970年,在陶铸去世一周年的晚上,陶斯亮点着煤油灯偷偷写下了一篇悼念父亲的祭文,她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写得最好的文章,但她却只能默默地将其付之一炬。
1978年,陶斯亮写了《一封终于发出的信》,这篇文章一经发表,立即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并被收入了高中语文教科书。陶斯亮说,她一直坚信父亲终有平反的一天,而这一天她也终于等到了。
就在今年不久前,陶斯亮遇到了当时与父亲住在同一个医院的一个小姑娘的哥哥。兄妹俩的父亲曾是陶铸的部下,受父亲的嘱托,每次去医院看妹妹的时候都会偷偷送鸡汤等食物给陶铸。直到多年后,他向父亲询问,才知道那个有着不一般气质的老人就是陶铸。陶斯亮很感激这家人能在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刻为他送去温暖。说到动情处,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两位老人,不经潸然泪下。
“蹦了两次”
1987年,陶斯亮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的人生轨迹也从此发生了变化。
以往,由于空军总医院的院长很支持陶斯亮,她建起了肾病科,致力于科研;有什么学习的机会,院长也都会让她去,她时刻有种“充电”的感觉;她甚至用了“轰轰烈烈”这个词来形容院长对于她事业的支持。然而,院长的意外生病,让她突然感觉“断电了”。不愿就这么混日子直到退休的她,选择放下从事了20年的医生职业和主治医生这个处级干部的职位,去中央统战部坐起了“冷板凳”,从一个连个行政职务都没有的初级调研员做起。那一年,她46岁。
后来,中央统战部成立六局,陶斯亮坐上了副局长的位子。然而渐渐的,她又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做政治工作。于是,知天命的她,放弃了公务员这个“铁饭碗”,来到了刚刚成立的中国市长协会这个民间社团。她觉得,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到头了,没有发展空间了,那就干脆换个环境,“树挪死人挪活”。
回忆起这两次“蹦”的经历,陶斯亮说,当时确实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但是她觉得,正如于丹在百家讲坛上所言,我们无法控制生命的长度,但我们可以控制生命的宽度。每次一次的“冒险”,对于陶斯亮来说都是人生宽度的扩展。
没有闲暇
而今,已经成立16年的中国市长协会已经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小伙子”。见证它成长的陶斯亮,也从中国市长协会的一线退了下来,现在主要担任中国女市长协会执行会长的职务。女市长协会作为中国市长协会的下属分支,会员已经达到了700多人。陶斯亮告诉记者,女市长协会的主要工作是帮助女市长们“充电”,内外兼修。这些女市长们特别容易相互欣赏,形成姐妹情谊,这是女性的特质使然。而不知不觉间,两个城市也就在这样的氛围中走得更近。
本来,陶斯亮准备在中国市长协会退居二线后,就把一些社会工作辞掉,干点自己认为有点儿特色的事,比如写点东西,出书,过得潇洒一点。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卫生部的人找到她,希望她接手听力基金会的“贫困聋儿救助行动”。一开始,陶斯亮想回绝。但当她了解到,只需5000块钱,就可以给一个贫困家庭的聋儿配上助听器、人工耳蜗,使他们彻底摆脱无声世界,她动心了。
现在,陶思亮是中国听力基金会的理事长。在她看来,“贫困聋儿救助行动”是带有抢救性质的慈善事业,因为中国现在有80万这样的儿童急需救治。并且,慈善事业应该是全社会每个人都关心的,她当然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