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牐牰?十世纪四十年代,北平顺治门(今宣武门)里,路东的绒线胡同往东走一百米,路北的人行便道上(今四川饭店迤东)摆着一副担子,这就是京都驰名的京味小吃摊——“赵记桂花代汤豌豆”,人们都称作“豌豆赵”。豌豆有了姓氏,是北京小吃行当独有的一种商业现象。如小肠陈、爆肚冯、羊头马、茶汤李、豆汁张、豆腐脑白……它是北京多年形成的传统商业规范的标志,也就是沿袭至今所说的名牌效应。
?牐牼?营者姓赵,名德保。他原来是干瓦工活的,后来转行,把自家祖传的豌豆粥又捡了起来,摆在街巷中固定摊位出售自制的豌豆粥。便道上并排摆着两只一米高的木圆笼,内套桶砂锅。圆笼上各立着一块白铜牌子,有一般镜框那么大。牌子上镶着凸出的黄铜字“清真古教”,另一块牌子上是“西域回回”。在铜牌子上端镶有阿拉伯文字。两块铜牌中间戳着一块小木牌,竖写着“赵记桂花代汤豌豆”。
?牐牭笔币煌胪愣怪喽加辛诵帐希?那得有多大的气派呀!其实赵德保本人很一般。他身量不高,年纪约四十岁,面部清瘦,双目有神,头戴一顶黑帽盔儿,蓝布上衣,两只雪白的套袖,腰系围裙。每当主顾走到摊前,他总是笑脸相迎,“老没见啦!”其实有时并不都是熟主顾,而他打招呼的第一句话,显得那么亲近。盛好粥,用抹布擦擦碗边,往主顾手里递过那盛满粥的蓝花小碗,“您喝着”。主顾喝完粥,付钱时,他总要客气地问一句:“带着哪?”话虽不多,正像他那豌豆粥一样,热乎的。
?牐犓盗苏饷炊啵?到底豌豆赵的粥,是什么样?有什么特色?味道如何?
?牐犝约堑耐愣怪嗫刹灰话悖?原料是京北张家口一带出产的紫豌豆,不仅颜色不同于白豌豆,它还是一味中药。据药典记载,紫豌豆性温,可温脐、暖腹、补中。经过筛选,剔去杂质石土,捡去虫蚀瘪豆,洗净后入砂锅大火煮开,改小火焖烂,颜色紫黑油亮,散发出独有豆香。盛入蓝花小白瓷碗中,洒上红白糖,再浇上桂花卤汁,入口香、甜、面、爽口。用那小铜勺在碗搅动,那豆粥慢慢变稠,不腻不泄。碗内的豌豆料,清晰可见,但入口不用咀嚼,用舌头轻轻一抿即化。
?牐犂凑约翘?上喝豌豆粥的主顾,不都是附近的住户和过路人,还时常有东城、南城的主顾,特意到摊前喝一碗京都独一份的紫豌豆粥。赵氏本人对所有喝粥的主顾,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或远客近邻,不管是有钱人还是清苦人等,都一样对待。他常说:“只要有人往这摊前一站,那就是财神给我送钱来啦!怎么能慢待人家?”有时回民中的穷苦人到他的摊前讨要,他也照样盛一碗粥,送给他喝。这是穆斯林的规矩,他们称这是“敛nie tie”的,都要给以周济。
?牐牳浇?的孩子拿大面值的票儿来喝粥,他就特意嘱咐孩子一句:“赶紧拿好钱,回家换小票,我这破不开零钱。”是真的找不开吗?不是,那是怎么回事?他说:“孩子拿的大票是怎样来的?真要是家里大人知道还好说,要是大人不知道,这里边的事说不清楚。”
?牐?1946年秋,我骑车到西单、西四送货回来,总要到赵记摊前喝碗粥,几乎上了瘾,关键是和他聊几句。喝完粥,他接碗时照例问一句:“带着哪?”我问他为什么问这句话,从他的答话里,我悟出了赵氏为人的道理。
?牐犓?说:“要是人家出来的慌疏,忘了带钱,说一声,撂下碗走您的,绝没二话。”我说:“他要是不给呢?”他那手轻轻一摆“不能,一碗粥才值多少钱哪!那是有数的。我就不信,因为一碗粥钱,那位就不走这条胡同,那人比我这一碗粥值得多!”
?牐?1953年之后,赵记的豌豆粥摊不见了,后来得知赵德保的粥挑子合并到一家国营小吃店了。那带姓氏的粥,也不能再卖了,赵德保在小吃店里搞卫生去了。
?牐犝饷匆焕凑缘卤R膊挥迷傥?一家人的生活操心啦!国家全包下来了。四个孩子的学杂费,过冬的取暖费,棉衣补助等等,都由小吃店开支,多好啊!可是后来有人一琢磨,这笔账不能这么算。照原来的样子,赵德保照样卖他的豌豆粥,按年论月给国家交税,像赵记的小摊,甭说全国,就是北京得有几千户,算起来国家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回可好,不但收不了钱了,反而补贴赵家一笔钱,这一进一出,明明是国家吃了大亏的事,还得当个光彩的事吹。全国这类小贩数不清,这个大包袱压在政府肩上,一压就是三十多年,再大的国家也受不了哇!
?牐犎?十多年过去了,国家的大门打开了,商品经济大潮铺天盖地这么一冲,人们让这股潮水冲明白了。“商品经济”这四个字,可不是咱们改革开放才出现的,自打出现了商品社会,自然产生了商品经济,这是有规律的世界经济大事。按照这个规律办事,还得从头来,如今像赵记粥摊的小贩,真的数不过来了,大的个体商户,比比皆是,
?牐犓盗斯槠耄?一碗豌豆粥可以不喝,但经济规律是扭曲不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