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神州日报》揭丑及暴打国会议员
1915年的春夏之交,沈佩贞邀约了一批腻友在“醒春居”饮宴。当时北京东四七条胡同,有一所壮丽宽宏的花园别墅,原是曾任成都将军、四川总督、内务府大臣奎俊的私人住宅。清廷垮台后,屋主把戏台园林厅房,划出一部分,租给商人开设“醒春居”菜馆。因它具有园林之胜,于是官僚政客、名士党棍等常借此“雅集”,盛极一时。
沈佩贞率领靓装艳服、尽态极妍的妇女十余人参加宴会,大伙儿脱鞋解袜,换穿绣花拖鞋,坐卧在海棠花下,搔首弄姿。酒筵布置在假山边的旷地,男女主宾三十多人纵情大吃大喝,谈笑风生,没有丝毫拘束。大家吃喝到有点飘飘然微醉时,有人提议“诸位佳人,跣足入座,圆肤光滑,如洗凝脂。可用‘闻臭脚’做酒令,顺着行酒,即用此三字,连贯成文,要全用成语,如令到不成的,罚依醒春居酒数(一茶杯绍兴酒),闻臭脚一次”。是日男客中,只有一人没有罚闻臭脚,而第一个罚闻臭脚的男宾是清室贝子、庆亲王奕劻的大儿子载振。有些男客故意地被罚闻臭脚,以一亲芳泽,看作无上艳福。谑浪笑傲,各尽其乐。这事被上海《神州日报》给曝光了,“描写当时丑态,连刊三日”。
神州日报》的老板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叫做汪彭年。他哥哥汪康年名气更响,是《京报》的创办人。汪彭年的《神州日报》为什么要跟沈佩贞过不去?刘成禺说《神州日报》不过是据实报道。但后来也有人分析,汪彭年当时正在谋求参议员的位置,刊发一些攻击沈佩贞的报道是在捞取政治资本。
总而言之,沈佩贞看到《神州日报》的报道后十分愤怒,她要求汪彭年登报澄清并赔礼认罪,但被汪拒绝,仍在报端揭露隐私,内容涉及到江朝宗、段芝贵等要人。于是沈佩贞率领刘四奶奶、蒋三小姐等娘子军二三十人,会同她的干爹江朝宗的士兵十多名,浩浩荡荡直奔汪彭年的府上,高声叫骂,还摔桌子砸板凳,闹得个不亦乐乎。汪彭年见势不妙,早就从后门溜了。可是当时他家里偏偏住着一个旁人——国会议员郭同。郭同看见娘子军们的胡作非为,就出来和沈佩贞理论,结果被她们当作替罪羔羊,一顿饱打,把他的裤腰带都打断了。
这时刘成禺正好夜宴归,经过南横街汪宅门前,见军警林立,填塞内外,观者数百人,以为汪彭年家出了大事,赶紧挤进去,看见郭同满身泥土,左手提裤,右手戟指诸女丑骂,诸女亦报以不堪入目之言。刘成禺见此情景,忍俊不禁,开起了玩笑,说:“郭同胡为乎泥中?”沈佩贞看见刘成禺,赶紧呼叫众人让开路,请刘成禺近前。刘成禺说:“你们怎么学起王婆骂街来了,丢不丢人啊?”沈佩贞说:“您是个明白人,我告诉你,汪彭年在《神州日报》登载我们在醒春居行酒令事,备极丑诋。”刘问何以打郭同?刘四奶奶道:“汪彭年躲起来了,郭同出来顶包,不打他打谁?”刘成禺转向郭同说:“你暂且停骂,我来调解。”这时九门提督领队黄祯祥走近来,说:“今夜汪彭年不露面,决不离开此地。”刘成禺说:“你穿军服,领队打人,成何体统,大总统知道,江朝宗要受处分。”不久,江朝宗电话打来说:“汪彭年不在家,明日再来。”原来躲起来的汪彭年在外已托人警告江朝宗了。翌日,各方所托要人出面调解,江朝宗尚言必须《神州日报》请酒登报赔礼,才能算了。
稽延多日,郭同具状控诉沈佩贞纠众殴伤,起诉于首都地方审判庭,汪彭年与刘成禺均列为证人。京师笑传:郭同被打,汪彭年是事主,却变为证人;刘成禺则是书童陪汪公子,逛花园读书。溧水人濮一乘作《新华·竹枝词》,刊于《上海时报》云:“最是顽皮汪寿臣,醒春嗅脚记来真,何人敢打神州报?总统门生沈佩贞。”“杯酒调停事不成,郭同起诉地方厅,议场捣乱刘麻子,糊里胡涂作证人。”其中汪寿臣乃汪彭年也;而刘麻子则指刘成禺,因其面麻故也。而法官最后判沈佩贞纠众滋事,行凶殴打,妨碍名誉,判处徒刑六个月,缓刑两年。
南下广州及被逐
沈佩贞自从袁世凯死后,失所凭依,北京政局又变了些样,于是她不得不另找新生活,别寻出路。当时广东正树起了护法旗帜,南北的志士、政客都奔集五羊城中。沈佩贞也南下广州,住在珠江北岸的东亚旅馆。某日晋谒孙大元帅,某日访问参众两院议长,某日拜访各部部长的新闻,时在报上披露,俨然是个政治要人的模样。
沈佩贞为了解决生活费用的庞大开销,她和国会议员魏肇文有过一段短时期的结合。魏肇文貌本不扬,只因家里还有点私产,加以议员的每月公费几百元,生活比较宽裕。在国会非常会议秘书处,由友人介绍,认得沈佩贞。经过两三度的吃喝调笑,寡女孤男,打得火一般热。但是沈佩贞贪心不足,又在外面找些外快,来供挥霍,俗语说,欲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终于给老魏发觉,便把沈佩贞一丢了之,不再来往。沈佩贞以固定的利源,一旦中断,心有不甘,于是向广州法院提起诉讼,说魏肇文抛弃妻子,不给生活费。开庭之前,市民震于沈佩贞的大名,又属风流官司,大小报刊肆意渲染,开庭之日,真是万人空巷。
在法庭上两人各执一词,最后法官判决:此案两造全是姘居性质,既无合约文件,又没有生男育女,双方随时可以分手,和正式夫妻的关系完全不同。本案撤销,不予受理。讼费由原告沈佩贞负担,此后不得滋生事端,否则依法惩处。沈佩贞掩面痛哭而出法庭,连日又到国会议员招待所,坐在号房等候魏肇文出入,直接向魏肇文纠缠。魏肇文得同事相告,只好另搬住所,暂避骚扰。哪知冤家路窄,有一天,两人在路上碰到,沈佩贞即扭魏肇文理论,互相纠缠。到了警署,警长细问情由,即训斥沈佩贞,并限其三日内出境,否则拘案送办。沈佩贞知道不能够再在珠江河畔立足,只得静悄悄地溜回北方去了。当年威赫一时的“洪宪女臣”,晚景也够凄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