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38年,16岁的韩天海加入了中国远征军预备二师,从此离开了家乡。1941年,在腾冲作战时,他被日军俘虏。因为他年轻,日军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去做苦役。
“日本人不是东西,我被他们打,腿都被他们打断了。”韩天海卷起裤管,指着伤痕累累的右腿,“到现在,我的腿伤时常发作,疼得不行。”
这是生理上的痛苦,心理上的折磨更是可怕。每次日军杀俘虏,他都被拉去陪杀,“大家都蒙着眼睛,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杀。”
1944年,滇西远征军反攻腾冲时,他和其他俘虏杀掉了看守的哨兵,成功回归部队。
抗战胜利后,韩天海开始在边境做些小买卖,他想赚点钱再回家。可时局巨变,他回家的愿望已是不可能实现了。辗转多次,他定居在了曼德勒。“那时候生活太不容易了,在饭店里打工,洗碗筷、挑水、做饭,什么样的苦活都干过,整整干了16年。”
2005年,韩天海曾经回到云南腾冲,在国殇墓园,他找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墓碑,历史跟他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如今,他在缅甸有2个儿子4个女儿,家里一共有40多口人。他说他已经想不起家乡的准确名字了,只记得他大哥叫韩天彩,二哥叫韩天远。“可是他们都死了。”他又一次叹气。
4、得到人们认可是最高兴的事
腾冲,云南西部的边境小城,有“极边第一城”的称号。1944年,滇西远征军收复腾冲,成为滇西抗战胜利的一次关键性战役。在这里,生活着很多中国远征军的老兵。
腾冲当地的自由撰稿人李正一直研究滇西抗战和中国远征军的历史,曾经担任过国殇墓园修复的历史顾问,谈及这些健在的老兵,他欲言又止,“我还是给你讲几个故事吧。”
腾冲的一位老兵接受了一位社会人士捐助后,逢人便说,北京的一个男记者采访他了,同时答应每个月给他200元生活费,还留下一封信。
“可我看了那封信,才知道捐助者只是从书上知道了老人的事,给老人寄了信和钱。”李正说:“我后来拨通了捐助者的电话,发现对方是位女士。可当老人拿起话筒和女士通话时,直接高呼:共产党万岁!”
“这些老兵只想被大家认可,得到认可的他们是多么的高兴和自豪。”李正说。
还有一位远征军老兵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画面,仅仅是一个镜头,但他却非常激动,因为这个镜头说明国家已承认他,给他平反了。
“我和很多老兵见过面,几乎每个老兵的家里都在最明显的地方悬挂着自己的照片,他们不停地向来访者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李正顿了顿,“虽然他们遭受过不公正的对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老兵后悔自己当年参军去打侵略者。”
采访手记
在缅甸采访的最后日子里,张富麟很不好意思地向记者询问,是否可以给他2000元缅币(相当于人民币13元)的“资料费”,他想补贴一些家用。当记者递给他10美元时,他竟有一刹那不敢收。
这就是我们的老兵现在的生活。
虽然在缅甸,不少老兵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不可否认的是,整个中国远征军的老兵群体,生活得并不容易。
他们活过了残酷的战争年代,同样熬过了丧失理性的“文革”时期,在没有社会捐助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坚强地活着。他们坚持的原因是他们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得到自己的民族和人民的认可。但是他们之中的多数人却熬不住岁月的煎熬,至死也没有等到想要的认可,至死也没有踏上回家的路。
时间在流逝,老兵在消失。
2005年,全缅甸还有40多位老兵,可到了现在,只剩下20位左右了,仅今年上半年,就有3位老兵相继辞世。据不完全统计,腾冲所在的保山地区现有远征军老兵270多位。
临走的时候,张富麟送给记者一首诗,是唐代陈陶的《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