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平山于1886年诞生于广东高明县明城新元坊的一个贫苦劳动者的家庭。童年的谭平山在明城东洲书院度过了六个春秋。在这里,他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锻炼,为他后来学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1908年,谭平山考进了广东省最高学府——两广优级师范读书。1909年,在“两广优师”参加了同盟会,1912年,在雷州中学任教期间,被推选为广东省临时参议会议士。本文拟就在辛亥革命前后,谭平山的思想和活动,发表个人的浅见。尚祈诸位同行匡正。
一
家庭的厚望,学校的教育,谭平山在两广优级师范读书时期,开始关心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运,参与革命活动。明城是高明县的文化政治中心,距城东三里处的东洲寺,于光绪十六年设立东洲书院,是远近闻名的高明县最高学府,在这里培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谭平山的童年就是在明城和东洲书院渡过的。谭平山在东洲书院度过了整整六年时间,在这里他受到了严格的教育和锻炼。东洲书院特别注重中国历史的教育,谭平山为历代的英雄豪杰、忠臣义士所感动。他尊崇历代热爱祖国,勇于牺牲自己的英雄人物,特别崇拜文天祥。他还亲自用毛笔书写文天祥的正气歌,长期挂在自己床头的墙上,作为自己行动的座右铭,走到哪里,正气歌挂到哪里,直至晚年仍如此。足见,早期教育对他一生影响之深。
1904年夏天,谭平山在东洲书院毕业。他的父亲谭超凡为自己早年未能进入学校读书而终生遗憾,他决心让儿子平山继续读书。甚至不惜变卖家中仅有的值钱财物,宁可自己束紧裤腰带,也要儿子好好上学。谭平山为父亲的决心所感动,他暗下决心,立下誓言,用奋发读书,来报答老父亲对自己的关怀。1904年秋,谭平山考进了广肇罗中学,1906年,正当谭平山在广肇罗中学临近毕业之际,谭超凡病危,不幸的消息传到肇庆,谭平山急急忙忙赶回高明。谭超凡临终叮嘱,要谭平山读大学,要“守成创业,振发家声”(《谭君牧自传》存谭君牧档案内)。不久母亲也相继去世。谭平山的大哥谭干祥遵从父亲遗托;紧衣缩食,四出借贷,继续支持谭平山学习。1908年,谭平山考进广东省高等学府——两广优级师范。谭平山从偏僻的山区,来到繁荣的大城市广州,接触面比过去广了,在“优师”他学到了许多新的知识,看到了许多新的事物,他的思想也逐渐起了变化。走出了“守成创业,振发家声”的狭小天地,开始关心国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运。
谭平山进入两广优级师范读书的时期,各帝国主义国家纷纷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霸占中国领土,压迫剥削中国人民。腐败的清朝政府,对内加强压迫人民、镇压人民的反抗斗争,对外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与侵略者订立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卖国条约,中华民族正处在危亡的时刻。为解救国家和民族的危机,稍有民族自尊心和爱国心的青年,无不义愤填膺,决心力挽狂澜,献身于祖国。谭平山也不例外、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清朝政府的腐败,思考着自己和国家的前途,开始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与国家的前途和命运联结起来。
谭平山进入两广优级师范学习前后,也正是资产阶级革命党人在全国各地纷纷发动起义的时候,如同盟会领导的华南沿边起义;光复会在浙江、安徽起义;四川的革命党人联络会党在江安、泸洲、成都、叙府多次发动起义,湖北、湖南的革命党人发动会党进行起义等等。特别是伟大的先行者孙中山亲自领导同盟会在华南沿边的六次起义,即1907年5月,广东饶平黄岗起义;6月,惠州七女湖起义;9月,防城起义(钦、廉起义);12月的镇南关起义;1908年3月,钦洲马笃山起义和4月云南河口起义等,这些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它教育了广大人民群众,打击了反动统治阶级,动摇了清政府的统治基础。谭平山为之感动,1909年他毅然决定加入了同盟会(谭平山自己填写的干部履历表)。此后,他进行了一系列秘密反清宣传活动。这是谭平山人生旅途中的重大转折,也是谭平山后来参加一系列重大斗争的起点。1910年,谭平山在两广优级师范毕业后,来到了广东的边远地区——雷州中学。在雷州,谭平山一边教好课,一边继续开展反清宣传的秘密活动,对师生进行民主主义的教育。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敲响了清王朝反动政府的丧钟,消息传到雷洲中学,谭平山欣喜若狂。同月,广州宣布独立,胡汉民出任都督。1912年1月,孙中山出任南京临时大总统,宣告中华民国正式成立。按共和政体和临时约法,在南京成立临时参议院、各省纷纷成立临时参议会。谭平山在雷州中学积极宣传反清斗争,又是同盟会员,很自然被推选为雷州代议士。从此,谭平山作为广东省临时议会议员,参加议会活动。不久,升任为雷州中学校长。从此,谭平山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雷州地区。同年8月,同盟会联合统一共和党等四个政团组成国民党。翌年一月,广东同盟会也更名为国民党,谭平山以同盟会会员身分转入国民党,成为国民党较早的党员之一(谭平山自己填写的干部履历表)。
当时的雷州,地方偏僻,交通不便,文化落后。历代京官,只有犯错误,受排挤的,才被贬到雷州,人们闻而生畏,对于雄心勃勃、追求大事业大成就的谭平山,觉得很难施展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自己不愿意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他决心离开雷州,寻找新的出路。1916年,他调任阳江,第二年考上了北京大学,在文科哲学系学习。从此,谭平山走向了另外一个新的天地。
二
在北京大学,谭平山以《新潮》为阵地,宣传十月革命,宣传社会主义,在思想上形成激进民主主义者。1917年夏天,和谭平山一起考上北京大学的有他的高明同乡同学谭植棠,还有广州的陈公博。北京大学是我国著名的高等学府。1916年冬,蔡元培出任校长后,提倡“学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陈独秀出任文科学长,鲁迅、钱玄同、刘半农、胡适等一批新派人物都曾先后在北京大学任教。陈独秀、蔡元培还扩建藏书楼为图书馆,李大钊任图书馆长兼教授。陈独秀在上海主办的《青年杂志》也迁来北京,并改名为《新青年》继续出版。这对北京大学影响很大。从边远的雷州半岛来到祖国文化中心北京的谭平山,真是大开眼界。
北京大学由于“学术思想自由”,学术研究气氛十分活跃。在新思想、新文化的影响推动下,有觉悟的、追求进步的青年学生,纷纷组织团体,创办刊物。又得到校内进步教授的支持和帮助。1918年秋,谭平山、俞平伯、张崧年等十四人,加入了在陈独秀支持下,罗家伦、傅斯年、顾颉刚等发起组织的新的学术组积。出版新的学术刊物。10月13日,谭平山参加第一次预备会议,讨论了办刊物的性质,会议决定了所办杂志名称和三要素:一是批评精神,二是科学主义,三是革新文字(《文史资料选辑》第61辑,第84页。见元邦建:《谭平山传》第9页;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李大钊也积极支持杂志《新潮》的出版,并专门腾出图书馆的一间房子作为《新潮》社的社址。在《新青年》的影响下,《新潮》终于诞生了。谭平山为《新潮》的创作号写了一篇哲学论文《哲学对于科学宗教之关系论》。蔡元培审阅后加了批语:“右论甚有见地”(《谭平山文集》,第26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对谭平山的论文表示赞赏。以后,谭平山又在《新潮》陆续发表了多篇论著。随着《新潮》在全国的广泛发行,谭平山的论文也逐渐为人们所熟悉。从此,谭平山亦开始崭露头角。
谭平山在进入北京大学的第一年,俄国发生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从此,随着十月革命的炮声,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入中国。十月革命吸引了北京的爱国青年,同时也吸引了谭平山。他开始接受社会主义思想,并以《新潮》为阵地陆续发表《共产党宣言》十大要纲等论著,宣传十月革命,宣传社会主义。1919年5月,他在《新潮》发表《“德漠克拉西”之四面观》一文,针对当时人们思想中存在的,对社会主义的误解,指出:“即使社会主义侵润全国人心,社会党员布满海内,亦已如机械体之附入安全瓣,而无意外危险之虞,且将发挥其真意义消却其危险性,而贻世界从良好之模范也。若是者,非为某阶级讲利益之事,乃为世界谋和平,国家策长久,社会图安宁之事。质辞言之,乃为吾人自求多福之事也,愿我国国民,其毋忽诸”(《谭平山文集》,第26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谭平山这篇论文是中国最早介绍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的文章之一。据现在所知,中国最早刊登《共产党宣言》摘译文章的,是北京《每周评论》,那是1919年4月6日。几乎是与谭平山的论文《“德漠克拉西”之四面观》同时发表。论文虽不是系统介绍和翻译全文,但毕竟使中国人民知道了马克思恩格斯和他们的不朽著作。我们认为是应当给予恰当的评价。
如前所述,北京大学在蔡元培出任校长后,“学术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学术研究气氛十分活跃。谭平山在北京大学期间,参加各种学术性组织,并积极开展学术活动,组织各种类型的学术讨论会,他不但是北大哲学研究会的成员,也是新闻研究会的成员。他经常发表论著,阐明自己的立场,不仅为《新潮》写文章,也为《北京大学学生日刊》撰稿。1918年10月,北京新闻研究会,在谭平山和北京大学有关的师生共同努力下,正式成立了。新闻研究会以蔡元培为会长,徐宝璜,邵飘萍为导师。会址设在北京滩东口红楼34教室。谭平山是获得听讲一年证书的二十三人中的一个,1919年2月,北京大学新闻研究会改组,谭平山和徐宝璜、陈公博、曾杰、黄欣等五人,被会议推选起草新闻研究会的章程(《北京大学学生日刊》1919年2月10日)。谭平山在各种学术性的组织和活动中,接触、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为其后来从事革命事业活动开辟了视野、奠定了基础。
1919年5月,伟大的“五四”反帝爱国运动在北京首先爆发,北京大学是:“五四”运动的中心,谭平山在这次运动中,是个积极分子。他参加了5月3日晚,在北京大学法科礼堂召开的大会,会议决定在五月四日齐集天安门开大会,会后举行示威游行,谭平山参加了天安门广场的集会和游行示威,还参加了当天痛打章宗祥,怒斥陆宗舆,火烧赵家楼曹汝霖住宅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谭平山曾“光荣”地被北京反动军警逮捕关押(何博《我在北京参加“五四”运动的经历》原载《广东文史资料》第24辑,见《谭平山研究史料》第372页。)在社会舆论的广泛支持下,经过全市师生的坚决斗争,谭平山和其他被捕学生终于被释放。释放后,谭平山到处宣传在被关押期间,北京各届人民群众对他们的关心,并感慨万分的告诉别人说:“正义的事业是一定会胜利的,正义的事业也一定会有群众的支持”(元邦建《谭平山传》第11页,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实际斗争教育谭平山,他为正义事业奋斗的决心更大了。
经过了伟大的“五四”运动,谭平山的思想迅速起了变化,开始从旧民主主义的小圈子中跳出来。谭平山在《新潮》发表的《现代民治主义的精神》一文中,指出“今日的劳动阶级要求解放,非把资本的托辣斯昔日所掠夺的,所盘踞的,所霸占的,社会上产业上政治上一切人间生活的领域,尽行解除之摆脱之不可。换句话:现代的民治主义,不是单独向政治领域上,和这般资本家争些地位,和争些势利便罢。一定要抱着个去恶务尽万死不顾的大决心,冲入社会上产业上,而要求人间精神的满足”(《谭平山文集》,第53,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由此可见,谭平山的思想已向前迈进了一步,并逐步向马克思主义靠拢。
三
开展社会舆论的宣传,推动社会的改革,谭平山开始由激进民主主义者到信仰马克思主义。1920年初,谭平山在北京大学临近毕业了,他开始考虑为正义而斗争的方式方法问题。他总结了在北大期间办《新潮》的经验,决心办一个刊物,通过研究和宣传,推动社会的改革。为此,他和同学同乡陈公博,谭植棠等商议,在上海美租界天潼路办《政衡》杂志社。《政衡》办起后,谭平山一方面在《政衡》社翻译出版亚当密士Adams著《劳动问题》,日本森贤隆著《农村社会政策》等进步书籍,另一方面,又为《政衡》写了一系列的专论和时评。从谭平山在这个时期发表的文章,就可以看出,已经不再是《新潮》时期所撰写的,纯学理研究了,而是具有强烈的战斗性和针对性。《政衡》的宗旨就标明政治——主根本革新,社会——主根本改造,各种问题——主根本解决。”谭平山在《世界军阀的末日》一文中,指出“称雄一世的军阀,和风靡一时的军国主义,究竟因何而至一败涂地?其中一定有个不能推翻的理由。”谭平山在这里指的理由有四点:一是“不合普通国民的心理”;二是“不合今日世界的潮流”;三是“不合社会进化的原理;”四是“不合社会组织互相发达的原则”(《谭平山文集》,第75—78,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在《我之改造农村的主张》文中,针对当时脱离中国农村实际的所谓“新村主义”,指出“改造社会,非和社会时时接触不可,不非向着实际的社会下手不可。”又说:“我们今日处在这个环境,有种种的困难,如果想战胜困难,以适应今日的环境,单向着书案上讨生活是不成功的,非向着改造社会方面入手不可,而改造社会,又非向着自己改造那一方面做功夫不可(《谭平山文集》,第107,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谭平山在《中国政党问题及今后组织政党的方针》的论文中,他分析了中国各政党组织失败的原因,和世界各国政党的最新潮流,他总结和概括了中国各政党失败原因的八个方面:指出旧的政党“不以主义为结合中心,而专以权利势力两种为钩饵”;“不以国家生存、社会安宁、人民幸福三点为基础,而以政党机关为个人的敲门砖”;……;“轻视社会各种问题,未明白政治和社会关系”(《谭平山文集》,第90,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文章分析了各国政党的情况后,指出:“布尔什维克派确有统一俄国的把握。恐将来他的主义,会弥漫全世界,所以各国不得不加意防范,而美国更施以高压政策。但潮流所趋,只有顺导,那有高筑堤堰,可以抵抗得住的吗?(《谭平山文集》,第97,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从谭平山这篇文章的论述与其在《新潮》介绍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联系起来作比较,就可以看出,谭平山这时已经从一般地接触和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到进一步探讨马克思主义在各国的革命实践问题,而且开始确信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全世界传播、实现是一种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但是,谭平山仍然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在文章的“我之政治的根本思想”一段中,明确地宣称:“‘军国主义’‘帝国主义’和所谓的‘经济主义’是素来我所嫉视的,一定反对,不在话下。但我对于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合理的社会主义’,尚多怀疑。和我对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历史的社会主义’,‘实际的社会主义’因我国的国势情形,有些不同,故对于他的学说的内容,也要从实际上略有变更,方能适应于我国”(《谭平山文集》,第102,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马克思主义必须与各国革命相结合。就是说,不能生搬硬套。这是马克思本身所规定的真缔。“略有变更”,并不是错误。但是,从谭平山《中国政党和今后组织政党的方针》通篇文章中,可以看出,他自己并还没有打算建立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政党。可见,这时的谭平山的思想仍然是一个激进民主主义者,不过,他确实已经开始接近马克思主义。
综上所述,谭平山在辛亥革命前后共二十年,他基本上是在学校中渡过的,他接受良好的教育,使他能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与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联结起来,积极投入伟大的革命洪流。在斗争中,逐渐成长,由一个爱国者——激进民主主义者——开始接近马克思主义,信仰马克思主义。
【资料来源:《佛山大学学报》199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