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过去了,《二人台坐腔精选》的出版没有听到任何反应。我心里没底,就急匆匆赶往萨镇。一打听,艺人们都在乡下演出。贾全贵的小班儿,也到了二十里外的赵家圪梁。天快黑了,怎么办?先吃口饭吧。走进一家饭馆,看见有人正围着收录机听二人台。噢!原来是我采录的坐腔带,音量很低。我说能不能放大点声?老板说,翻录的就这么大。我随即拿出新带,“来,听听这盘儿。”
原版和翻版是不一样,一放开就吸引了饭馆的食客。还没等我坐定,一个电工模样的年轻人凑过来,“你是王老师吧,我见过你。找到二全贵了吗?”
“没有,听说在赵家圪梁,今天是去不成了。”
“王老师,你要想去,我骑摩托车送你。”
“不好意思,得走一个多小时吧。”
“没问题,现在走还赶趟。”
我拿起刚开封的那两盒带,往他手里一塞,走!
出了大路,便是土路。坑坑洼洼、跌跌撞撞,临 近晚上十点钟,才找到了贾全贵。一脸的灰尘,一身的黄土,让围坐在农家的艺人们一阵好笑。 东家听说我就是那个王老师,还没有吃饭,很快就煮来一脸盆鸡蛋。我悄悄和贾全贵说,煮鸡蛋吃伤了,要点咸菜。没想到,一会儿工夫,又端来一脸盆炒鸡蛋。 那年月,在这个偏远贫穷的小村里,最高的礼遇就是烧酒加鸡蛋。菜是炒鸡蛋,主食是煮鸡蛋。我这个城里人还没见过用脸盆盛鸡蛋。我被眼前的情景感动着。有谁舍得用这么多的鸡蛋来招待一位不速之客,又有谁能不辞辛劳地为我的采风提供这样无私的帮助呢?土厚情浓的土默川人。
两盆鸡蛋,两盒磁带,让我们一边品味,一边叙谈。村民们也凑过来发表各自的看法:
“传统的段子多了,山曲儿太少。”
“年轻人爱听山曲儿,现编现唱,才有意思。”
“那土右旗的山曲儿和伊盟的漫瀚调是不是一回事呢?”
我说“不一样。咱土右旗的山曲儿是戏曲味儿,多润腔;伊盟的漫瀚调是用民歌唱法,多野腔。不过,两种唱法也经常糅合在一起,形成新的风格,像我们熟悉的《双山梁》就有这个特点,男腔高亢辽远,女腔委婉细腻。” 难忘的夜啊,让我飘忽的心沉了下来,也让我又一次坚定了要把这件事做好的信心。几年以后,每当有人问起,你在土默川到底采到了什么?我说:“淳朴的民风,真诚的歌声,还有———艺术创作的根。
(十七)
中午我和贾全贵、张兰英、任三女被派到村干部家吃饭。兰英、三女早被东家请到了炕上。看到我和贾全贵从门外走进来,兰英就唱了一句:你变成花蝴蝶蝶赶快飞过来。贾全贵接着就唱道:飞过来哥哥就把你那水红花花采。 你变成河螅螅(蜻蜓)落上来,我变成水红花花把你包起来。你变成水红花花河面上漂,我变成河螅螅把你嘴里叼。
……
哈哈,一阵对歌,一阵嬉笑,家里人都跟着起哄,兰英继续唱道: 你变成蜜蜂我变成花,花儿见了蜜蜂好喜乐。 东家侄儿突然接道: 我变成蜜蜂你变成花,蜜蜂见花想往花身上趴。
三女在旁边听着不对劲,几句话把东家侄儿说的跑了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吵吵:唱山曲儿不分老少,开个玩笑,不要计较。
东家早已备好酒菜,酒过三巡,我还沉浸在刚才的对唱中。
改革开放让人们的传统观念有了较大的转变,土默川的老百姓对坐腔也有了新的要求。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欣赏,更注重参与、互动,他们要宣泄内心的积郁,他们要寻求心灵的自由。艺人们也不只是自娱自乐,更多的是为了挣钱谋生,以改变自己的生存现状。
山曲儿的即兴对唱,会随着人们对坐腔的参与而火爆起来。这是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用不了多久就要充盈整个西部民间娱乐市场。我这么说着,艺人们觉得有道理。没等吃完午饭,大伙儿就定下再搞一个二人台坐腔的山曲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