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日本人说是每户都给房子,给牛给马,结果来了之后,也没房子,我们就两家人盖了一个地窨子——就是在地下挖个坑,上面盖上树枝和草。
来了后,很多人都不想住下来,但日本人在部落周围搭起了大墙、炮楼,两道门,进出都有人管,天黑后还有人敲梆子,管得很严。
我们村又叫“挑灶沟”——很多人家那年冬天都死得绝户了
有一年,我6岁那年,闹瘟病——后来我才知道是克山病,吐黄水,传染得厉害,村里人死老牛鼻子(意思是非常多)了。我父亲和大姐就死在了这次瘟疫中。
那时家家都不串门,得了病,就躺在家里等死。死了再抬出去。
据说,邻部落的一个叫张福森的曾给老黄家送来2斤小米——那可是金贵的礼物呢。走到黄家门口,张福森看到,两个孩子直挺挺躺在院里。心里想,黄大哥也太懒,孩子死了咋不埋?进屋见两口子蜡似的躺在炕上,用手推,还活着,快没气了。张福森也没办法,2斤小米放在灶头,把炕点着悄悄走了。大年初一,乘门岗警察回家过年,他又摸进来。黄家两口子早就断气了,门外孩子的尸体已经被狗啃得七零八碎。再看那2斤小米,依旧撂在冰冷的灶头。
死人都扔在东边的烂尸岗子。一般都没人埋,都怕传染,找人给抬出去都难,谁还敢给埋?村外野狼多,吃得眼睛都红了,见了活人也想拦。
那次闹瘟疫,一个冬天,200人一连气死掉108,有10户“挑灶”。所以我们这地方,当年有个名字叫挑灶沟,这是我们当地的土话,意思是满门死绝。
因为偷吃黄豆,我被碾子轧坏了手指头
部落的生活,到今天我都不愿意回忆,太苦了,太惨了,每想一次,都难受几天。
苦到什么地步?全家五口人一个麻花被,白天穿,晚上盖。当然不顶暖,那时冬天冷得要命,就烤着火睡。白天,往身上一披,就是衣服,全家就这一件,谁出去干活谁穿——那时,活得那么难,谁还顾得上羞耻啊!
还有的人家实在没办法,出门就在屁股上盖个簸箕。
我是一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以后,13岁时才穿上衣服的。在部落时,一直都是光腚。我父亲死的那年冬天,母亲生了个弟弟。只活了一宿就死了,是冻死的。
最难受的是饿。地里产不出东西,母亲就到山上拔点野菜给我们吃。有一次,母亲不知从哪得了一把黄豆,不舍得一顿吃掉,想把它轧成大酱,蘸着吃,可以吃得久一些。她轧碾子时,我馋得受不了,就在后面伸指头蘸着吃,没想到牛一退,就碾着了我的手指头。碾掉了一截,母亲急得直哭。
我们部落的人饿得像狼一样,偷东西都出名了
地要自己开,因为是生地,地里一般草比粮高,所以收成很薄。没办法,只好出去偷。
有点胆量的村里人常常天一黑就出去,到邻近去偷东西,就是偷地里的东西,早上回来,就带些土豆、茄子、豆角等吃的回来。
那会儿我们部落的人偷东西有名,被偷的人家知道了也不敢拦。都饿得像狼一样,看着都害怕,谁还敢拦!
我是在新中国成立后20岁结的婚,现在有6个孩子,只有一个在村里生活。我今年69岁了,现在还在种地。虽然生活一般,但自己觉得挺好。
部落的那些旧事,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我也不想说,但是,那都是日本人做的坏事,应该记下来——他们造了多大的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