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从“洛阳”舰拍照完毕回到“长江”舰，毛主席走进舱内，看见桌上准备了纸和笔，题词？他问随行人员，该给他们写点什么呢？毛主席走过去，提笔凝思，然后挥毫写下：“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毛泽东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一日。”

本文来源：《文汇报》2009年5月19日第11版，作者：王周生，原题：《一位老海军的记忆》

春日的阳光下，父亲坐在病房里，皱纹里溢满笑意。94岁了，病痛缠身，这样的笑容，难得一见。这些天来，庆祝新中国海军成立60周年的报道频频传来，他在电视里看到青岛海面史无前例的阅兵场面，威武雄壮！这位新中国第一代老海军，被岁月早已抚平的那颗心，禁不住又激动起来。

1950年，我父亲王德祥奉命从陆军调到海军。没上过海校，也没进行过海上训练，他脱下绿军装，穿上蓝军装，就成了新中国海军的一员。父亲亲身经历了海军发展史上一些重大事件，尤其是：他曾率领华东海军“长江”、“洛阳”两舰，接毛泽东主席从汉口到南京沿江视察，在长江里航行了四天三夜；他成功指挥过福建前线那场乌丘屿海战，用几艘小炮艇击沉敌人“利达”号军舰，同时击伤另一艘军舰“海珠”号……60年了，弹指一挥间，可是，父亲心中的这些往事，历历在目。亲眼目睹中国海军日益强大，父亲的心无法平静，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1953年2月，我那时才六岁。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和我，从家乡启东到上海吴淞的军港探望父亲。2月14日这天是大年初一，军港的家属院里喜气洋洋。我们穿上新棉袄，兜里塞满了花生糖果，准备和父亲一起，过全家团圆的新年。可是，父亲突然接到命令，就在这一天出发了。

父亲当时是海军淞沪基地第一巡逻艇大队的大队长，他率领巡逻艇大队所属的“长江”号、“洛阳”号两艘舰艇，前往武汉执行紧急任务。他们沿着长江，上溯行驶。到达江阴后，华东海军参谋长马冠三又带领两个长江航运局的领航员，登上长江舰，继续前行。天空飘下雪花，航道迷蒙一片，舰艇在江里搁了一次浅。领航员顶着凛冽的江风，一次次确认航标。军舰顶风冒雪，日夜兼程。经过三天三夜的全速航行，2月17日凌晨，终于看见了武汉江汉关的钟楼。父亲暗暗猜想：这次，我们究竟要执行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呢？

军舰停靠汉口后，公安部长罗瑞卿登上了长江舰，将我父亲和两艘舰艇领导召集到一起，他宣布一个惊人的消息：毛主席将乘坐你们的舰艇视察！

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父亲，这一次却紧张得心跳。他兴奋，因为毛主席要来到长江舰上；他紧张，因为从来没有执行过如此神圣的任务。他率领的这两艘舰艇，长江舰的前身是起义的国民党海军江防舰队“民权”号。虽说“民权”号是一艘旗舰，排水量却只有四百多吨。这艘江河浅水炮舰，由江南造船厂于1930年建成，时速才12级，性能不算先进。洛阳舰呢，则是由商船改装的军舰，排水量一千吨，时速只有10级。可是，这在当时，已经是很好的军舰了。父亲全身的神经绷紧，心想，不管条件怎样，定要坚决完成任务。

2月19日中午，毛泽东由杨尚昆、罗瑞卿等人陪同，来到汉口江汉关码头，舰上官兵全体列队立正，向领袖敬礼。我父亲上前报告：“毛主席，‘长江’、‘洛阳’两舰备航完毕，请主席登舰！”

毛主席答礼，向海军官兵挥手致意。他抬头举目，注视着桅杆上飘扬的国旗，登上了长江舰。随后，“长江”舰在“洛阳”护航下，缓缓驶离码头。编队舰艇向着长江下游航行。

这是毛主席第一次登上人民海军自己的军舰，他十分兴奋。上舰后，他没有休息，首先来到长江舰驾驶台。驾驶台上，站着舰长王因修，他是原国民党江防舰队七条起义炮舰的舰长之一。早在1949年3月国民党重庆号巡洋舰起义之后，毛泽东和朱德总司令曾致电起义官兵，勉励他们：“你们就将是参加人民海军建设的先锋，望你们努力。”毛主席见了王因修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王因修回答：报告主席，我是旧海军。毛主席于是亲切地问他，你来到人民海军，是不是习惯？王因修立即回答：习惯！毛主席转而问父亲，你呢，是从哪里来的？父亲回答：我是从陆军调过来的。毛主席点点头，继而兴趣盎然地询问军舰的情况。

陪同毛主席的一行只有七八个人，既没有前呼后拥，也没有重兵把守，行李也很简单。为安全起见，航行途中，要求把“长江”舰上所有的弹药全部卸下搬走，这着实让我父亲捏了把汗。他想，没有弹药，要是遇上袭击，将如何还击呢？更为紧张的是，军舰起航后，发现舰上竟然还有一发训练炮弹没搬走，遂要求父亲和长江舰政委刘松在航行途中对炮弹严加看管。父亲谈起此事，至今心有余悸，他当然理解这样做的理由：舰上重要的技术岗位，几乎都是起义的国民党留用人员，而我父亲他们，对于军舰这个庞然大物，却都是门外汉。毛主席就是在这样的情势下，毅然登上长江舰，巡视长江。

毛主席住在舰上专设的舰长接待舱里。墙上的钟被拆了下来，怕钟摆的声响影响主席睡眠；房间里搬进一块木头铺板，因为主席不喜欢睡软床。白天，毛主席在舱内紧张地工作，舰艇上的无线电波滴滴答答为他传递着各种信息。有时，他向舱外望去，观看长江两岸的景色。舰艇经过彭泽县江面，天险小孤山出现在军舰左舷，主席说，我要看看小孤山。于是他来到前甲板，用望远镜瞭望一峰独峙大江边的小孤山。

经过紧张的航行，军舰经过湖北黄石港、江西九江港，2月20日夜里，在迷蒙夜色中，驶抵安徽安庆港。因是正月里，有人在岸边放洋灯（民间也叫孔明灯），在热空气的作用下，洋灯冉冉升空，随风飘游，好像星星点点。为了安全起见，这天晚上，毛主席上岸休息。

第二天一早阳光灿烂，水兵们刚吃好早饭，毛主席又回到舰上。毛主席要和大家照相了！他先在“长江”舰，后上了“洛阳”舰，与两舰全体官兵合影留念。大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领袖紧紧地站在一起，享受这历史意义的瞬间。从“洛阳”舰拍照完毕回到“长江”舰，毛主席走进舱内，看见桌上准备了纸和笔，题词？他问随行人员，该给他们写点什么呢？毛主席走过去，提笔凝思，然后挥毫写下：“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毛泽东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一日。”

“长江”、“洛阳”两舰最终抵达南京。2月24日，在陈毅陪同下，毛泽东主席在码头上和燕子矶江面检阅了华东海军舰艇。毛主席欣喜地看到，人民海军已初具规模。利剑将出鞘，直指浙东沿海当时还未解放的大小岛屿。

父亲终于光荣地完成了任务，率“长江”、“洛阳”两舰回到了淞沪基地。对于这次难忘的航行，父亲回家后闭口不谈，我们也从不知晓。直到有一天，毛主席视察海军舰艇的新闻以及毛主席的题词隆重发表，父亲才平静地提及。不久，我们家就有了一张小小的“120”照片：长江舰上，身材魁梧的毛主席站在中间，右边是父亲，左边是长江舰政委刘松，甲板上，炮台旁站满了海军官兵。毛主席的身后，是长江舰高耸的大炮。又过了一段时间，“120”照片被放大了，配上镜框，挂在父亲房间的墙上，这一挂，就是几十年，直到今天，照片已经泛黄，依然静静地挂在那里。

60年后的今天，毛主席要建立强大海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们有了海军航空兵，有了导弹驱逐舰、核潜艇，更有了高科技的信息化装备，我们的军事力量正在不断提升，引起世界瞩目。父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病房里再次给我们回顾这段往事，记忆依然清晰，思想依然敏锐。最后，像是总结，父亲认真地说：强大了，不挨打啦！我们强大，不是为了战争，是为了阻止战争。战争是要死人的，你们给我记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