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这封信,又是为了什么呢?彭德怀疑惑不解,急急看下去:
“是由于长期以来彭德怀同志在党内有一个小集团”“同某些外国人在中国搞颠覆活动有关。”
彭德怀脸色陡变,这两个在庐山会议上也没有听到的新罪名突然出现在中央的正式报告中。报告宣布:“所有人都可以平反,唯彭德怀同志不能平反。”接下来,有毛泽东的插话:“只要不是里通外国。”
庐山会议上本来就子虚乌有的反党集团——“军事俱乐部”,现在又延伸为“长期以来彭德怀在党内就有一个小集团”“同某些外国人在中国搞颠覆活动有关”。这样,他不就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为人所不齿的汉奸卖国贼了吗?
“唯彭德怀……”又是“唯……”,不禁使他想起“唯我彭大将军”的诗句。
彭大将军拍案而起,心胆俱裂,怒不可遏,连声喊道:“诬蔑,诬蔑!”伸手抓起电话,就找杨尚昆:“请转主席和刘少奇同志,我彭德怀向党郑重申明,没有此事!”
中央没有理会他的申明。
连同毛泽东曾应允他从乌石调查回来和他见面之事也没有回音了。
从此,“里通外国”就成了彭德怀的第一罪名。他的生命进入了一个真正险恶的历程,呈现出日愈悲凉的色调。
“里通外国”4个字在夫妻之间投下了可怕的阴影,浦安修重新陷入惶恐之中。她回到家里问彭德怀,这是怎么回事?——长期的反党集团、里通外国。从来不向妻子发脾气的彭德怀,这时粗暴地打断妻子的问话:“你不要再问了,再问我要发脾气了。”一向温和文静的浦安修也不再尊重他,大声地责问他:“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望眼欲穿的周末聚首,又常常以争吵、哭泣告终,浦安修红着眼眶,低着头,登上去往北京大学站的32路公共汽车而去。彭德怀无言地送走她,低头背手回到吴家花园。
随后,常常是彭德怀向妻子赔不是:“是我连累了你,你很单纯,不要把那些复杂的历史事情印在脑子里吧,你对党内的事情不懂得,不知道为好。”
但是,除了浦安修,他的愤怒和委屈还能对谁倾吐呢?彭德怀对着妻子大声问:“为什么要这样整我?为什么要给我加上里通外国的丑恶罪名?”“这个里通外国,杀了头也没有。”
浦安修问:“那么你到底和赫鲁晓夫谈了些什么呢?”
原来这个“里通外国”的罪名是由1960年7月中苏关系公开破裂而产生的。1959年5月,彭德怀曾率中国军事代表团出访东欧8个国家,在阿尔巴尼亚参加一次宴会前遇到赫鲁晓夫,曾寒暄过几句。在东欧各国,兄弟党对中国的人民公社化和大跃进很关注,也看出了一些问题,不免问及。彭德怀除谈成绩外,也承认存在一些问题和缺点。回国后上庐山开会,7月23日正是美国副总统尼克松访问苏联,和赫鲁晓夫握手言欢之际,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发表了风云突变的讲话,说彭德怀写给他的信——“意见书”是配合国内外反动势力向党猖狂进攻的右倾机会主义纲领。其后,会议转入批彭,有人提出问题,说彭德怀“向党进攻”是不是和他会前出国“取了什么经有关”。对这种毫无根据的疑问,彭德怀当时没有看得怎样严重。而今天,竟把出访中这种正常的交往说成是和赫鲁晓夫勾结搞颠覆,作为他不能平反的罪状。问题不但没有澄清,反而又升了一级。
中苏关系完全彻底地破裂究竟是为什么呢?社会主义阵营之首的“老大哥”苏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成了什么样子?而彭德怀和这件惊天动地的事件究竟有多大关系?浦安修越弄不清楚,心里越是惶惑。彭德怀怎么会里通外国?他为什么要里通外国?他又怎能里通外国?就像彭德怀自己说的,他连一句“洋话”也不会呀!当时党内16级以上的干部都听了批判苏联修正主义和关于中苏关系问题的传达报告,但他被取消了听传达的资格。
浦安修只能失声痛哭,她想:这又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事情啊!
7000人大会结束。彭德怀继写《对八届八中全会决议的看法》之后,又奋笔写下了对大会报告中有关庐山会议的一段讲话的评论。对于报告所说长期以来彭德怀在党内有一个小集团之说,他问道:“这个小集团的政治纲领是什么呢?有哪些成员呢?既没有政治纲领,又没有具体成员,那不是虚构是什么呢?这实际是欺骗了同志,欺骗了党,也欺骗了自己。”
对于里通外国,他愤愤写道:“我同任何外国人都没有个人接触……完全是无中生有……”
最后,彭德怀写道:“真理只有一个……这个结论是主观主义的。事实将要证明是错误的……这对我是诬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