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有一次,他将从“干部伙房”后边拣来的葱胡须拌上盐,大口大口地吃!伙房里的王班长原来是粮食局的计划股长,有次,不知从哪里弄来不少黑豆皮,煮了一锅,兑上点面,每人给了一大勺。
本文摘自《炎黄春秋》2011年第4期,作者:吴传斗 系山东轻骑集团离休干部,原题:《一个右派的“饥饿改造”》
1957年整风时,我23岁,正在河南临颍县报社编辑部工作。县领导再三动员大家放心鸣放,大胆说话,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因此写出了指向县委第一书记闫某的大字报,说县委以他为首搞“欺骗行为”。事因当年春天,县里开三级干部会,动员全县大搞水利化,闫书记动员大家捐款支援水利化,他认捐200元,参加会议的干部纷纷认捐,我也认了40元。可会后,又不让交钱了,说是会上报个名,造造声势即可。此时我提出此事,指出这是在搞“欺骗”。大概这张大字报刺痛了县委最高领导,我因此被打成右派,处分是开除公职、劳动教养。就这样,我被送去劳改农场,接受改造。
一、“饥饿改造”
从1958年4月15日抵达内黄白条河农场,到1962年8月12日离开农场,日日夜夜折磨我的最大问题是吃不饱!4年又4个月,几乎没有一天不被饥饿所折磨!事过几十年,想起那时的饥饿情景,还是心惊胆战!
渐渐的,我明白了,饥饿本身也是一种“改造”的手段,而且是极其重要的一种手段。人在饿昏了的时候,一切的尊严和斯文,统统可以忘却;一切信用和承诺,都可以踏在脚下。
粮食不足,人很快就受不了了。来自城里的人这时就成了来自农村的人的学生。先是挖野菜,荠菜、野芹菜、地瓜叶,挖到什么吃什么。后来,柳树冒了芽,又打起了柳树、杨树的主意。这些野菜、树叶弄了来,伙房是不管的,只能自己加工。经常一下工,地里到处就冒起了烟。野菜煮煮,再用当地出的硝盐一拌,就可以吃了。还有人干脆用开水烫烫甩干了吃。很快,巩县来的几个人脸色就不对了,青里透着绿,还有些肿。许多人吃不饱,就猛喝水。有人加上点盐喝。于是更多的人脸开始肿起来。人年轻轻的,眼下有了眼袋:透明、透亮。有人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麦收了,我们要去拔麦子,经常是天一亮就动身。天黑了,只要有月亮光,还要下地,经常夜间十一二点才能收工。这时午饭可以吃到一个白面的杠子头干粮。有时地里麦子割不完,要派人夜间看着。有次郑州师范的宋老师夜里看守,回来悄悄对我说,生麦粒能吃。我问:那怎么吃?他黑黑的脸,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搓搓就可以吃,那是粮食啊!”
附近农民的生活不好,但也有专门来赚我们钱的。经常有农民来卖盐水茄子,四毛钱一碗,有时我能一口气吃两碗。一天,四川人杨四正在铡草,突然喊住了我,一脸恐惧地说:“坏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我肠子变成直的了。”原来两小时前,他吃了两碗茄子,刚刚大便,竟拉出了茄子,那茄子种还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认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偶尔,有人能逮到一只冬眠的青蛙。用茶缸煮了,那是绝美的口福。有一次,我在林带中正铲草,忽然发现一只刺猬躲在草棵中。我用草帽扣住了它。两小时后,它就变成了我的一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