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捕与蒋介石劝降
红军主力离开江西苏区开始长征后,国民党派重兵“围剿”苏区。在福建闽西山区转移的紧急突围的战斗中,何叔衡因年老体弱中途自杀掉下悬崖,被敌人机枪扫射中弹牺牲;邓子恢冲出包围幸免于难;父亲因长期患肺结核,躺在担架上翻山越岭难以支撑,被敌人逮捕。
父亲被押往长汀三十六师师部,师长宋希濂读过父亲文章,听过他的演讲。他称父亲为“瞿先生”,并给予生活上的优待,就是给了他稍微一点自由,可以看书了。他喜欢看书,宋希濂就给他想办法弄一点。父亲对于大小军官求诗、求印的要求也是来者不拒。宋希濂还是很同情我父亲的,所以他给父亲看病,父亲写的诗什么的,反正是能够保留的一些东西,都是他保留下来的。
蒋介石派的国民党的特务,劝降劝了好久。在行刑前5天,国民党还继续派员游说说,不必发表反共声明和自首书,只要答应到南京政府下属机构去担任翻译或者担任大学教授都可以。他们说:“中央是爱惜你的才学我们才远道而来,你的家属也很想念你。你死了,中共给你开个追悼会,你觉得好吗?”
“何必讲这些呢?”父亲说,“我死就死,何必讲什么追悼会呢。”
我的诗还没有写完
蒋介石曾经召集一些国民党的官员商议怎么处置瞿秋白,蒋介石和戴季陶都要枪毙他,蔡元培一个人说,不能枪毙瞿秋白,他是中华民族难得的一个人才,像他这样的才华实在难得,不应该枪毙。
父亲知道蒋介石不会放过他的,但他对死很坦然。1935年6月18日要枪毙他,所以6月17日通知他。
那天,要他出来,他说等一会儿,我的诗还没有写完。他把诗的最后几句话写完就出来了,这就是他的绝笔诗,然后他署上“秋白绝笔”。父亲当时上身穿黑色对襟衫,下身穿白布低膝短裤、黑线袜和黑布鞋。黑上衣是母亲给他缝的,后来寻找尸骨挖出来辨认时,她认得那个衣服的扣子。
父亲走到中山公园的亭子,站在那里照相;给他准备了四碟菜,他坦然地喝酒吃菜,然后出来用俄文唱国际歌。赴刑场前没有一点紧张或是害怕。他一边走一边抽烟,神态自若。街上人和记者看这场景都看不出来谁是要枪毙的。
他说,我有两个要求:“不能屈膝跪着死,我要坐着;不能打我的头。”走了大概有一里多地到了罗汉岭刑场,后面有一座山,父亲就坐在那块平地上,说:“此地甚好。”
他牺牲前喊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革命胜利万岁,红军万岁。他倒下时,大家非常安静,记者和其他的人都没有声音,因为都知道他是谁。
我父亲绝不是叛徒
“文革”前后,《多余的话》被污蔑为父亲的“叛徒自白书”。
枪毙他的宋希濂可以作证,我父亲绝不是叛徒。我和我女儿曾经去问过宋希濂,他说:“你爸爸被劝降的时候非常硬,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我也跟他谈过几次话,我是他的学生,以前看过他的文章,作为我个人,我对你爸爸没有这样子的必要。他除了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并没有出卖任何共产党的组织和任何一个共产党员。他写的《多余的话》,我印象很深。这篇文章是瞿先生对往事的回顾和剖析,从文字上看情调伤感低沉,但不是对从事革命事业的忏悔。但是我的职务使我要枪毙你的父亲。你父亲没有出卖组织,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在‘文革’期间,有很多红卫兵来问我,我也是这么说的。”
那天,我和女儿是一边流着热泪,一边记录证明材料的。虽然他是亲手杀死我父亲的人,我们光明磊落、不卑不亢地去看他,他也不尴尬,他说我对你们怎么说,就对红卫兵怎么说,他已经习惯了,很多人找他问这样的历史问题。
1978年,母亲的历史冤案终于平反昭雪,但父亲的名誉却一直未得到恢复。
1980年2月29日,邓小平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就父亲的问题指出:“历史遗留的问题要继续解决。比如这次会议上提到的瞿秋白同志,讲他是叛徒就讲不过去,非改正不可。在处理历史问题的时候,要引导大家向前看,不要过分纠缠。”
1980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为瞿秋白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
1985年6月18日,中央在中南海召开了瞿秋白就义50周年纪念会,邓颖超、杨尚昆、胡乔木等出席了纪念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