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墓地竟与荒地无异,荒草长了“半人多高”,果皮满地,游客大小便的痕迹依稀可辨,“实在是不落忍”。
本文摘自《中国青年报》2011年5月18日第10版 作者:林衍 原题为:守护梁漱溟
梁漱溟的墓,坐落在山东省邹平县黄山的半山腰里。冷冷清清的石级之上,70岁的王泽浦一手拿着竹夹子,一手提着垃圾袋,正在捡拾路边的垃圾。
老人的家就在墓地旁的一间红砖房里,房前有他用树枝搭就的篱笆门和一个空荡荡的鸟笼。他本可以住在山下的老年公寓中,却已经寄居山上,守墓11年。
墓里葬着的人,曾被誉为“中国最后的儒家”,他提出过“复兴民族在于复兴农村”的观点,并在邹平搞过7年乡村建设。
墓外的老者,对这一切知之不深,11年来,他所谨记的,只不过是“让先生的墓干净一点”。
王泽浦穿一件深蓝色的工服,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个。他一辈子务农,只念过初中,上学时,没少听老师们回忆“梁漱溟在邹平的事迹”。2000年,他上山当了护林员,住的红砖房正挨着梁漱溟墓。
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墓地竟与荒地无异,荒草长了“半人多高”,果皮满地,游客大小便的痕迹依稀可辨,“实在是不落忍”。
正是这句“不落忍”,让他用了几天的时间为墓地拔掉荒草,扫清污垢,也让埋骨他乡的梁漱溟,从此多了一个守墓人。
之后的11年里,每隔上一两天,王泽浦便要来到墓地,将梁漱溟的墓碑擦拭干净,把被风吹走形的花束放回摆好,再将空场上的落叶和断枝一一扫清,在屋里,光是扫秃了的竹编扫帚,就能找到两三把。
“干这个活儿就是个良心活儿,等到人来了再收拾就太不像样了。”王泽浦坐在漏雨漏光的红砖房里,仅有的单人沙发已经磨得露出了海绵。
山上不通电,没有自来水。其他几位护林员下班便回家,但王泽浦却“吃住在山上”,晚上点蜡烛,门口支着个扁担挑水用。相熟的爬山者管他叫“老光棍儿”,却不知道他的四个儿子早已住上了楼,曾三番两次要“接父亲回去”。
老人说,他不放心梁先生的墓园,每年大年三十,他会回家“吃顿饭,睡一觉”,初一早上便回来。他坚持,“到死的时候才下山”。
除了这个身居深山的老人外,人们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将梁漱溟淡忘。墓碑前摆放的花束早已干枯,祭拜者越来越少,上山游玩的学生们甚至懒得迈步走上这几十级台阶,而更愿意到不远处一个归国华侨墓地的凉亭里“打打牌”。
但王泽浦不想放弃。去年年底,他给邹平县文化体育和旅游事业发展局写了一封建议信,提议在黄山广场里设置一个梁漱溟墓的指示牌,“让邹平人记住梁先生”。
包括王泽浦的家人在内,没人能说得清老人为什么如此执著。事实上,他至今都说不清楚梁漱溟的学术成就,甚至从没看过“梁先生生前的照片”,他一度认为,“梁先生应该是很魁梧的一个人”。
谈到守墓的原因,这个有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老人总是来来回回地重复着一句话,“他对邹平有恩,当然不该忘了他。”
一开始,老人读不懂梁漱溟碑上的碑文断句,他便跑到山下的高中,拽着语文老师给他讲解,遇到上山祭拜梁漱溟的大学老师,他就请他们给自己翻译碑文,然后用蓝色圆珠笔一笔一画地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当地研究邹平历史的专家王中修还记得,不仅是梁漱溟墓碑上的碑文,老人还想搞清楚墓地上赵朴初、冯友兰、任继愈、启功等人为梁漱溟题写的碑文各自“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明确向王中修提出,连这些学者个人的经历“最好都要讲来听听”。
如今,梁漱溟墓碑上672个字的碑文与其他十几位学者题写的悼念碑文,王泽浦都已经可以一字不落地背给游客听,有时还给一些偶到此处的黄毛小子当回老师,“他们有的横着念,笑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