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中国引起了大风波,是毫无疑问的。有以下的几段记载为证:
张颖1973年到加拿大任政务参赞,年底听国内来的代表团有人说,“现在国内正闹着《红都女皇》,为这江青还挨了批评。又说美国有个女记者采访江青后写了这本书,现在全国都在追查谣言什么的。”张告诉他:“据我所知,那是在香港出版的一本书,可能是一个女华人写的,吹捧江青,说江青将要成为一个女皇了。但这与维特克采访江青完全是两回事。”1974年秋末,张颖回国,了解到“全国追查谣言的事还没有完全平息,而追查的确实是维特克与江青的谈话内容”。她从外交部有关人听到一种说法:不知道是谁把江青与维特克谈话中有关《红楼梦》的部分传抄出去,恰恰《红都女皇》也传开了。可能是江青怕把两件事搞混了,要收回有关《红楼梦》的讲话。“尤其令我吃惊的是,我们当时保存在保密室的江青与维特克谈话的记录材料,全部被江青搬走了。”
这时候,张去看望叶剑英,叶忽然转变话题问:“江青和维特克那次事情怎样结束的?”张告诉他江青把外交部封存的所有记录材料都搬走,而且烧毁了。叶只自语说:“这事有蹊跷。”(张颖:《风雨往事:维特克采访江青实录》第164、165、167页)由此看来,这时在中央还没有就江青见维特克一事做出正式处理,至少在政治局范围没有,因为连叶也不知道详情。据笔者所知,许多当时的政治局委员“文革”后也表示不知道毛泽东对此事有否批示。
但是,也有些记载认为当时中央确实有强烈反应。朱德的孙子在回忆录中说:
有一天,爷爷的秘书送来一封给爷爷的信,打开一看,是反映江青问题的。江青在1972年8月下旬曾经接见过一位美国女学者维特克,谈了一个星期,吹嘘自己,于是,就有了根据维特克这次采访出版的书《红都女皇》,在世界上影响很不好。
爷爷看了信,感到问题性质严重,江青胡乱说话,影响竟然跑到国外去了。因为她是主席夫人,颐指气使,谁也不敢惹她,所以才把问题反映到这里来。爷爷觉得不能把问题压下来,就画了圈,写了:此事重大,须慎重处理,并报送主席。
据说,毛泽东看了《红都女皇》,气愤难抑,写了对江青的批示“分道扬镳,撵出政治局……
(朱和平:《永久的记忆:和爷爷朱德、奶奶康克清一起生活的日子》,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年版,第257页)
此说虽然把《红都女皇》与维特克采访混为一谈,但确也说明中央领导人中当时有人反映此事。购买维特克版权一事,也有雪泥鸿爪可寻。
粉碎“四人帮”一周后的1976年10月12日,华国锋、叶剑英等接见上海马天水等人时,华国锋在讲话中历数江青罪状曾说:
江青和美国女作家维特克谈话,谈了六次,贬低主席,内容下流。“四人帮”逼着外交部交出,特别是王洪文主持工作,他亲自写信,找乔冠华把材料要回来。后来中央决定,我们说花多少钱也要把这本书的版权买回来。
粉碎“四人帮”以后,张颖又受到叶剑英召见,要她把当时的记录与情况整理出来。外交部成立了由张颖负责的材料小组,宣布“现在部里有责任和必要向中央整理和审查江青一伙的组织,把江青与维特克谈话的经过情况整理出来”。李先念也就此事接见了张颖等人。据张颖回忆,此后还有一些传言,说周恩来为避免维特克书出版的不良影响,令中国驻联合国有关人员,用高价收买维特克版权,使之不能流传。张认为“据我当时所知绝无此事”。更为离奇的是,1992年张接到美国友人陈香梅寄来的美国中文报刊《时报周刊》,内中有文章称通过采访维特克,了解到的内幕是:周恩来利用江青好出风头的特点,刻意安排了维特克采访江青,并让亲信张颖陪同,据此写成《红都女皇》在香港出版,然后周转呈毛泽东,激怒了他,从而使毛、江疏远……(张颖:《江青与“红都女皇”事件》,凤凰卫视口述历史,2005年9月12日)。这种说法当然是荒诞至极的,为人谨慎的周决不会出此下策。
综上所述,我们虽然不能完全解开《红都女皇》之谜,但也可以得出一个基本分析:1972年江青在接受维特克采访时说了很多极不得体的话,特别是有关毛泽东在延安的私生活,影响很坏。但当时因为记录稿没有传出去,并没有立即产生风波。而1973年以后香港《红都女皇》的出版,成为导火索,中央有人联系起来向毛反映。可能在很小的范围,比如毛、周、江之间,有过内部处理。
至于毛的那段“立即撵出政治局”的批示,为什么没有在粉碎“四人帮”时作为最有力的上方宝剑公布?仍然是个谜。
尽管如此,可以想见,当毛看到江青对维特克的信口开河、肆无忌惮的谈话记录,并联系起香港出版《红都女皇》的恶劣影响,肯定是怒火中烧。毛泽东过去就对江青的作风和为人颇多不满,只是由于晚年发动“文革”的政治需要,才信任支持江青并容忍了她的一些做法。“文革”后期,这种需要逐渐淡化,大概更多地是出于维护形象的考虑了。因为,江青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图腾,无法割裂。这也许能够成为从1972年以后毛泽东多次批评江青、与之疏远,但又不能下决心予以处置的一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