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后来这两根楠木柱到底还是运出了故宫,故宫为此还得着一张毛主席纪念堂的奖状,算是有特殊贡献单位。为了这个,人家特许我们故宫参加纪念堂建筑的义务劳动。我去了一回,是前半夜在纪念堂里绑钢筋,两条钢筋之间密得都伸不进一个拳头去。
作者简介:社科院考古所研究生,曾赴德国科隆大学研习考古,在哈佛大学及法兰克福大学做访问学者,现居美国。
本文摘自《我在故宫看大门》 作者:维一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说话我来故宫就有了一个多月,人脸混熟了,规矩懂了不少,心也就活泛多了,总是打听故宫里头还有什么犄角旮旯没有到过。魏小队长一听就说,你才来了几天,年纪轻轻的要在这儿待一辈子,还怕今后没有你的机会?平心而论,这些天像建福宫的火场、慈宁宫的后院好歹都看过,拿着故宫的地图一对,除了乾隆花园还在等机会之外,确实也算是到了不少地方。
可巡查组的小毛跟我说起,还有一处你准没去过,就是御花园里的堆秀山。平常那里都是锁了门,只有下午闭馆,清理御花园游人的时候才会开锁上山。而且说站在山顶望着衬着红墙绿树的西落残阳,那番景致别处是绝对看不到的,据他说,那里原先就是宫中皇上家登高的好地方。我听了当然央告他带我一行,给个开眼的机会。小毛平素和我要好,他又掌管着钥匙,那天正好是阳历九月九号,他说权当今天就是重阳节吧,满口答应带我到堆秀山登高。没有想到的是,毛泽东正好赶在那天过世,消息传来的时机又太不凑巧,让我很是对不起朋友,至今心里还有份歉疚。
那天中午下了早班,我先回家吃过饭,趁机睡个午觉,养精蓄锐以便下午打起精神来游园登高。约莫四点钟我起了身,出门的时候突然看见我所住的出版社留守处办公室里的人都哭丧着脸,见我喜气洋洋地哼着小曲就冲我使眼色。
我看众人神色不对,忙收了笑。留守处的老高平素对我总也没有个好脸色,这回却把我往屋里拽,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见桌子上放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竖起耳朵一听,放的是哀乐。这些日子朋友间多日传说的谣言我听了好几回,此时不知是不是那件事。耐不住性子多等,就跟老高说,你给个痛快话,这回到底是谁哇?老高欲言又止的,半天才说:“毛主席完了。”满屋子的人听罢都呜咽了起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一听,知道是应验了,赶紧退了出来,心想肯定要举行国葬,停止娱乐。今天下午故宫没准要提早关门,这种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去堆秀山上登高。我想小毛肯定也会这样想,所以我没有提前回故宫,而是回到我的小屋,到了晚上值夜班的时候才进故宫回锡庆门。
没有想到,一回到锡庆门就碰到小毛在那里等我。他看见我,佯装十分生气的样子大吼:“你干的好事!”
我忙问就里。他说:“我白天到外面逛大街,到了咱们约好的时间之前就进了御花园,打开铁门,上了堆秀山。我看山上风景真美,心情大好,张口唱起杨子荣的那段‘心中自有朝阳’。谁知道咱们警卫队的几个弟兄冲上来,一把把我按倒,拖下山去。
起先我还以为他们是跟我闹着玩,我唱得更凶了,他们就捂我的嘴,弄得满脸是土,到了队部才跟我小声说了实话。你这个人真不够意思,知道了消息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让我差点犯了错误。”说得满屋子人都哈哈笑起来,连声说:“好险!好险!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连声给小毛赔不是,还没容得我解释,正好胖子老王为了吃窝头打赌,又赢了群工部一个不知深浅的小青年五斤粮票,走夜巡到了锡庆门。他一脸的兴奋,乐得嘴都合不上,指着我说:下回还要找像你这种傻瓜赌,今年的救济粮也不用再买了,就靠诸位帮忙。众人已把下午小毛的有惊无险忘得干干净净,说笑了好一会儿,胖子老王和小毛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锡庆门,沿着东筒子夹道回神武门去。
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我们说笑之时,有人从门外路过,报告给上级说,锡庆门的警卫队在国丧期间大声说笑。第二天田队长把我们都喊了去,我一听,知道这事儿不能吃眼前亏,赶紧答应给田队长的壁报小黑板写篇“一千条,一万条,突出政治是第一条”的批判稿才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