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红是一个和李氏家族渊源甚深的女人,她还拥有一个别名“李永红”。
作为李鸿章故居的大管家,程红在合肥最繁华的淮河路上一走就是十年的时光。
程红:合肥市文物管理处处长,李鸿章故居陈列馆馆长
7月27日,合肥街头细雨霏霏。街上的人们依旧行色匆匆。
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掩映下,一座曾经风光无限、几经历史变迁的古宅安静地等待着前来参观的游人。
推开两扇高大厚实的朱漆大门,一步便跨越了上百年的历史。
程红,在合肥最繁华的淮河路上一走就是十年的时光。十年里,她作为李鸿章故居陈列馆的大管家,心中承载了太多关于李鸿章、关于李府管理的故事。当然,她的人生中,精彩的故事远不止管理李府这一件。
程红非常讲求细节,她思维敏捷,言辞洒脱,即使在说起过去历险的故事时,她也尽量淡而化之。
文物是历史的佐证
李鸿章故居是在1999年9月27日正式对外开放的。在这之前的18年里,程红有着谜一般的故事。
作为一个曾经参与过考古工作的女人,程红身上有太多神秘的东西等待着启开。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类似《探索》的节目让本身极具神秘色彩的考古过程更添危险、刺激、紧张的气息。
“其实考古也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神秘的,考古实际上就是审视古人生活的一个过程而已”。
程红在说到那段风餐露宿、时刻充满危险的生活时,神情自若。但如果细细观察,程红的手指关节较为粗大,这或许正是那段岁月她身上匆匆留在的记号。
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自小程红便对考古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可是受限于自身的身体状况,程红一开始做的只是在馆内整理资料等一些室内工作。
一次求学的经历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1985年,在安徽大学进行了两年的考古脱产学习之后,程红开始了不曾企及的文物发掘工作。
基层的考古工作却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精彩。“我们做的都是一些基本的考古工作,很多事情要自己去协调处理,那些电视上能看到的国家大型项目前期基本上都协调的很好了,只要安心挖掘工作就可以了。”
当然,基层工作并不代表着没有收获。由她经手发掘的墓葬有上百座,现在合肥市的国宝级文物、合肥的镇馆之宝便是经由当年初涉考古工作的程红之手挖掘出来的。
“那是一次非常令人惊喜的考古工作,一生能有一次就很难得了。发掘来的张谷墨和朱觐墨从某方面来说佐证了我们的历史。”十几年后的今天,程红仍能回忆起当时的若干细节。
1987年,合肥城南乡的一农户在家后院挖鱼塘时,“一不小心”挖出了一个后来被鉴定为北宋的墓葬。正巧这一幕被来往上学的孩童们发现,并几经周折报告到了合肥市文物管理处。
“我们一接到消息就连忙赶到现场”,程红回忆道,当时他们就趴在地上一点点的用工具将旁边的泥土扒开,当墓葬打开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棺内陪葬品极为丰富,有笔、墨、砚等许多文房用品和生活日品。
尤其是当时并不起眼的两块墨,经过反复的鉴定和查阅史实资料,证明了是宋代的制墨大师的杰作。这些原先只在书中记载的,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印证的实物。墨是融于水的,在棺内泡了近九百年还完好无损,从而更验证了大师的非凡技艺,在国内实属罕见。
考古是现代人窥看历史的过程,其间的危险使这份工作更具传奇性。
程红的父亲是安徽考古界的翘楚,一次在文物挖掘中,由于当时没经费,直达墓底的开口很小,程红的父亲下去刚把几个鼎抱上来之后,四米高的土方瞬间就坍塌了下去。
父亲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在程红的脑海中定格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她又开始了新的冒险之旅。
“要说没危险是不可能的”,程红的经历中被铁钉直穿脚底的事情并不鲜见,“可是我既然选择了这行,有些事就不能惧怕了”。
文物的利用固然重要,但是,如何保护文物更是历史能否薪火相传的关键所在。在记者的采访中,就碰巧遇到一家单位因为破坏文物而上门领罚。
原来,这家单位在施工过程中,破坏了地下二座西汉的古墓,足以令人扼腕叹息。
“我们的本意并不是在于罚他多少,埋在地下的文物自己烂掉了,没有办法。可是,事隔2000多年的我们用挖堀机把它给挖掉了,就太可惜了。这是我们对历史的负罪啊!”程红在讲起这件事时,心痛远胜于愤怒。
李府是被我们说出去的
十年前重修李府故居,最困难的不是建筑上的修复,而是人们心中对这样一个复杂人物的评价及认可度。
“我每天焦虑的都是如何还原这样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十年前,做这个工作远比今天困难的多。”
李鸿章故居修建于19世纪末。当时的人喜欢用“李府半条街”来形容李家恢弘的气势。李鸿章故居保留了晚清建筑的风格,占地2500平方米,建筑面积1900平方米,前后共五进,是合肥市现存规模最大的名人故居。但令人遗憾的是,风雨飘零,几经变迁的李府,现存的规模已不到原来的十二分之一了。
1985年,合肥市文物处在一片民房之中发现了李府。“那时哪像现在这样啊,都是百姓住的房子,到处搭的都是小棚子”。1998年,李府故居被列为安徽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修复。政府积极的保护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下是一种大胆的举措。
那时的程红整天忙于的是文物的收集和整理工作。每天的必修课即是参阅有关李鸿章的书籍和史实资料。
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遍访李鸿章的足迹,北京、天津、南京、上海、威海、保定,只要是李鸿章驻足过的地方,程红一一慕名而去,试图将关于李鸿章的信息全部收录。“当时我找的最多的是学者和李鸿章的后代,这样收集的资料才是全面的,客观的,而且真实度高”。
“李府几乎是被我们说出去的”,刚刚对外开放的李府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名气,程红和她的同事硬是靠着自己的嘴将李府“说”了出去。
当时的情况下,所有的讲解词都是现场串词,“一年多,我们天天研究的就是李鸿章,根本不要写下来,全在这,脑子里”。当时没有解说员,李府的所有工作人员轮番上阵进行讲解,直到现在,遇到人手不够或者重要客人来访时,程红依旧会亲自上阵。
从合肥及周边地区开始,李府的名气慢慢打响,每年春节的时候,李府都以半价迎人,让更多的人能够领略李府的魅力。
李府对外开放的十年里,已经六次展陈了。“这和酒楼经常装修是一个道理,要经常给游客新的感觉” 。相比之下,国内部分博物馆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不变的展览只能令人徒增遗憾。
“我们是不会涨价了,条件成熟了,我还要降价,总不能把参观者往外推吧。”在众人眼中,程红很有商人精明的特质,“都说我是做生意的”。由于李府在经营上是自负盈亏,程红身为大管家便想方设法努力经营好这来之不易的产业。
在李府中“不管平时还是来领导检查都是一样得干净”。程红的要求很高,地面每天都必须打扫干净,桌椅上不能留下任何的灰尘。
曾经的一个评选结果显示,李鸿章故居是众多游客来合肥旅游的首选之地,除了故居主人自身的号召力,严格的管理,珍贵的馆藏都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从开门迎客时的26万元,到现在每年200-300万元的门票收入,李府增添的不仅仅是人气,更是寄托了人们对这位曾经最受争议历史人物的理智态度。
李鸿章是晚清悲剧人物
“少年科第,壮年戎马,中年封疆,晚年洋务,一路扶摇”。在中国的历史上,李鸿章是个难以盖棺定论的人。人们常感叹时不我与,李鸿章更悲于时不与我。
梁启超曾这样评价,“四十年来,中国大事,几无一不与李鸿章有关系。”作为权倾一时的人物,晚清中国四十年的命运都与李鸿章休戚相关。
在程红的眼中,李鸿章的一生是晚清社会不可避免的悲剧。难怪连梁启超都感叹于:“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
1901年9月27日,在中国历史上,这是个风云诡谲的日子,李鸿章带着无尽的遗憾,走完了他78年的人生历程。在他咽气前一个小时,俄国公使还站在他的床头逼迫其签字。为了大清与洋人争辩了一生的李鸿章此刻已不能说话,临终时“双目犹炯炯不瞑”。
“李鸿章其实很着急,他是很了解国外的人,所以他更清楚清政府的落后与腐朽,但是他毕竟是封建官僚,实际上他还是想把清政府往上拉的。”
研究了十多年李鸿章的程红在谈到他一生的遭遇时有很多话想说。
李鸿章师从曾国藩,以镇压农民起义起家,他的顶子上沾满的是太平军和捻军将士的鲜血,然而,他出洋访问,创办中国近代企业,詹天佑等人都是由他送出国门的。更让中国人难以释怀的是,他曾代表清政府谈判并最后缔结的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但如果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李鸿章身上,那实在是最天真的误判。
“实际上,李鸿章在签《辛丑条约》时,心里是非常不愿意的,他接到旨意后用了很长时间才到北京,一路上都在慢慢的走,反映了他内心的挣扎,但这时候的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去签约。”
程红还有一个名字“李永红”,这是按照李氏家族的族谱辈分传下来的名字。
1999年,当她来到上海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李氏家族的人住的都很近,但是很少来往。
经历过近代种种历史变迁、政治波动的李家后人,似乎在政治方面特别的敏感,“怕站错了队伍”。程红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政府都来找我们,应该没事了”。正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曾经四散的李家后人又找到了团聚的机会。
“我现在和李家人的关系很好,我告诉过他们有机会一定要来合肥,这是你们的根”。
也许在条件成熟时,李家后人可以积聚合肥,分享一下阔别许久的家族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