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
周恩来热情地为基辛格介绍尼克松的演说观点。他说:“尼克松总统声明,本届政府‘务必首先采取步骤,结束大陆中国与世界社会隔绝的状态’。他预见到世界上将出现‘五个超级经济大国’美国、西欧、日本、苏联和中国,它们之间的关系将决定当代和平的结构。我们赞同你们总统的观点,却不赞同给中国戴上‘超级大国’的帽子,也不参与大国的这场比赛。”
周恩来无意利用对方不利境地的真诚态度使基辛格及他的助手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餐时,周恩来以他特有的风度,派人将尼克松在堪萨斯城演讲的英文稿连同早餐一起送到了基辛格的面前。英文稿上还留有周恩来的亲笔注明:“阅后送还,仅此一份。”
基辛格非常感动。他对他的助手们说:“我看换了赫鲁晓夫,早就借此搞小动作了。”
基辛格对周恩来的信任与敬佩,就在这一些细节中开始形成。在第一次会谈中,周恩来侧重于把时间花在那些能增进相互了解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务虚问题上。那种谈笑风生的气氛,那些深入透彻的言谈,使会谈不像一场严肃的政治会谈,而更像两位朋友在进行一场关于政治、哲学的坦诚对话。基辛格后来回忆说:“我们各自陈述对世界事务的观点,态度之坦率,即使在盟友之间也是很少能做到的,而内容之深刻,只有在一位伟人面前才会经历得到。”
第一次会谈结束后,周恩来立即去向毛泽东汇报。
7月10日下午4点,在基辛格一行游览了故宫后,周恩来和基辛格的会谈继续进行。这次会谈的地点轮换至人民大会堂。
在这次会谈中,双方摆出自己的观点。由于分歧十分严重,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在台湾问题、越南问题、亚洲问题等一系列问题上,双方的观点尖锐对立。
在这节骨眼上,周恩来说:“我们如不先去吃饭,烤鸭就要凉了。”
宴席上,周恩来把话题转到了中国当时正在进行的“文化大革命”。
我们今天也不便去猜测周恩来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下对基辛格谈论“文化大革命”。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周恩来对基辛格谈“文化大革命”并不是无目的的。也许,周恩来是在向基辛格暗示,对中国外交上有时表现的一些极左言论要给予理解。不要去斤斤计较一些字面上的“骂”,要去抓住行动上的实质。
接着,周恩来和蔼地建议,尼克松总统可于1972年夏天来访。
基辛格说,1972年夏天离总统大选的日子太近,可能引起误会。
周恩来充分体谅尼克松的难处,建议改在1972年春天。基辛格赞同这个日子。不过他说总统访问必须经过周密的准备,包括会谈议程、新闻和电视报道以及安全保卫工作。周恩来表示这些可以讨论。双方确定晚间10点以后再会晤,讨论关于这次基辛格访华的联合公告问题。
在讨论公告时,双方对公告稿有争议,主要有三处:一是尼克松来华访问是谁主动提出的;二是会谈要讨论哪些问题;三是来访的适当时间。原稿中对第一点说是尼克松要求来访,我们邀请。基辛格不同意,说这样写让人看了像个旅游者。
周恩来考虑,如果说尼克松要求来访,我们才邀请,他们的面子难看,于是建议改成“获悉”尼克松要来访,我们邀请,这样,就避免了谁是主动的问题。对会谈要讨论的问题,在“谋求两国关系正常化”之后加上“并就双方共同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不只是讨论台湾问题。关于来访的时间,改为5月之前,不说具体日期,以便灵活安排。
修改后的公告稿,基辛格看了很满意,认为中方设身处地考虑了美国方面的意见,同他们的要求非常接近。他马上表示同意,并在“接受邀请”前加上了“愉快地”一词。
周恩来说:这个公告的发表,将会震动世界。
之后,周恩来又与基辛格讨论了今后中美双方联系的地点。双方都赞成定在法国巴黎,由尼克松信任的美国驻法使馆武官沃尔特斯将军和中国驻法国大使黄镇接头。周恩来还说:有时,我们不妨继续利用巴基斯坦这个渠道。中国有句古语,不能过河拆桥。
基辛格再次被周恩来的这种真诚人格所打动。
基辛格在北京只呆了48个小时,先后同周恩来会谈了17个小时。
7月11日午饭后,基辛格一行乘巴航离开北京再绕道巴基斯坦回美国。在伊斯兰堡机场,前来迎接基辛格的巴基斯坦外长舒尔坦说:“基辛格去的时候忧心忡忡,回来时喜气洋洋,前后相比简直像两个人。”
的确是这样。基辛格对他这次密访中国非常满意。他自己说,这次他是“带着希望而来带着友谊而去”,访问成果“超过了他原来的期望,圆满地完成了他们的秘密使命”。
基辛格自己在回忆录中对周恩来也作了长篇评述。的确,周恩来给基辛格留下的深刻印象不光是政治家的大度、机敏与难得的真诚,而且还有普通人的细腻的情怀。
1971年7月15日,一个世界瞩目的日子,它将以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而载入世界外交史。
几乎在同一时刻,中美各自宣布了一个震惊世界的公告。公告全文如下?
周恩来总理和尼克松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于1971年7月9日至11日在北京进行了会谈。获悉尼克松总统曾表示希望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邀请尼克松总统于1972年5月以前的适当时间访问中国。尼克松总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中美两国领导人的会晤,是为了谋求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并就双方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
稍有不同的是,在美国,是由尼克松亲自在广播公司的播音室向全国听众宣读公告,并作了阐释。而在中国,是通过新华社全文播发,《人民日报》也在头版刊登了这一公告,但没任何阐述。
这个不足两百字的公告一播发,对于整个世界来说,犹如在一个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全世界都震惊了!几乎所有的电波都在载送这个消息,几乎所有的语言都在谈论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