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写的信,只能是做父母的一种自我安慰。这封封充满父爱深情的信,孩子们是一封也收不到的。
孩子有了着落,现在只等着秋天的到来了。贺龙在盼望着秋天。
薛明这样描述说:“从树上出现最初一片黄叶的时候,贺龙同志就时时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眺望了。他久久地望着山下不远处通往北京的那条公路,直到掀着窗帘的手酸麻了,才怅然地离开。可是,过不了一会,听见点什么响声了,他又踱到了窗前。每逢这样的时候,我就心头发酸。我知道,他心里老记着年初和周总理告别时总理说过的话:‘到秋天我去接你回来。’”
他能盼望到什么呢?我的老天爷。
西山的树叶一片片地枯黄了,在萧瑟的秋风里,满山飘落。周恩来没有来接他。贺龙没有失望,还在等待着,企盼着。西山的落叶乔木露出了光秃秃的枝桠,经受着寒霜的侵袭,已经是初冬了,周恩来还没有来接他。日子一天天消失,山下的那条公路依然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影。他失望了,感到一种可怕的威胁正在向他逼来。
薛明也一样,感到了不祥之兆。她劝贺龙不委再去掀动那窗带了。周恩来不可能派人来接他回去了。
贺龙呻吟着,沉重地说:“总理没有派人来,说明总理也无能为力了。党内斗争这么复杂,可能总理自己也相当困难了。这场‘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全国都搞成这个样子,难道他不知道?我现在理解总理跟我谈话时的心情了。他说那些话,也是不得已啊!我们住在他的家里,林彪、江青那些人会不攻他?”
我们的元帅此时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他失望、愤懑,感到自己受了某种欺骗,厄运正在逼近,但他理解周恩来,感到周恩来处境之困难和无奈。一下子,他的心情变坏了。
终于,我们的元帅病倒了。他本来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现在又感到疲乏、心慌、头昏、睡眠不好,脉膊跳动不规则。他又患了脑缺血失误症。薛明着急了,提笔给中共中央办公厅写了病情报告,请求给予治疗。1968年3月26日,贺龙被送进了医院。
但是,“文化大革命”已经败坏了一些人的灵魂。人道主义——这医务工作者应有的品格在他们身上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什么上面下达的“医疗为专案服务”。这位接诊医生竟说贺龙是“诈病”,在他的病历上写了“要知道,右派是从反面教育我们的人”,“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两行大字。这是什么病案?真是天下奇谈!搜遍天下病人的病历,也不会找到这样的东西,这是医生吗?不,这是被“文化大革命”扭曲了的可悲的灵魂。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龙怎能得到良好的医冶?不得已,住了几天,他要求返回了西山。
薛明见他这么快就回来,痛苦地摇摇头。作为妻子只能强颜欢笑,安慰丈夫。
贺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说:“你把它贴在我的床头吧!”
这是在延安时,毛泽东写给王观澜的信,是谈对待疾病的态度的。毛泽东说:“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完全不着急,让体内慢慢生长抵抗力和它作斗争直至最后战而胜之,……”
贺龙是从医院里抄录来的。他要将此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与疾病和命运作顽强抗争。
贺龙告诉薛明,在医院里,一位战士对他说,有好几位老干部被打成了反革命L贺龙点着名数给薛明听,然后,愤愤地说:“这些干部都是反革命?他们也成了反革命了?我不信。看来问题复杂了,他们是要把老一代都搞掉噢!”
他激动起来,用手重重地捶着床板。声音一会儿便便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