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较明显的感觉,是在处理青海省“赵永夫事件”过程中。那是在1967年2月的一天,林彪气呼呼呼地对我说:“今后,军委的文件,不要再送叶帅了。”当晚,我便请示周恩来怎么办?他思忖了一会儿,说:“你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文件,例如五一节、卫生工作之类的文件扣下来,重要的文件还要送。”事情就这么办了。过了些时候,我便把事情的经过报告了叶帅。
此后不久,关于几句口号的提法,我也与林彪出现了不一致的情况。当时,林彪的党羽周宇驰、刘沛丰和林立果炮制了一篇《以林副主席为光辉榜样,永远忠于毛主席》的文章。空军政委余立金觉得还没有人这样提过,就把文章送给我看。我也认为不妥,并请他转告吴法宪能不能换个题目。结果不但题目没有变,还署名吴法宪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当时,我和余立金都不知道,这篇文章早已送叶群、林彪审定过了。
时隔不久,余立金又找到我,说吴法宪在空军提出“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党中央”的口号。我说:“你告诉吴司令,这种提法中央从来没用过,要慎重,搞不好要犯错误的。”吴法宪很快把我的话报告了叶群,并说我反对宣传林副主席。第二天,吴法宪又让余立金转告我说:“这种提法没有什么问题,林副主席都同意了。”
几个月后,我陪同毛泽东巡视大江南北,离开北京。林彪借口我不在,军队日常工作没人抓,擅自决定成立军委办事组,成员为吴法宪、叶群、邱会作、张秀川。企图架空军委及各位老帅,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实际上是一次悄悄的夺权演习。两个多月后,毛泽东回到北京,在9月下旬的一次会议上提出:要不要这个军委办事组?如果要的话,让杨成武当组长。会后,周恩来又专门对我讲:“有个军委办事组,你回来了,你当组长。”林彪听到此事后,马上打电话给周恩来,说:吴法宪不当组长可以,但要当第一副组长,而且要当副总参谋长。这件事虽然使我想了一些问题,也只能深藏在心底,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半年之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更没有想到几年之后发生在林彪自己身上的事。
“7.20事件”发生后,我陪同毛泽东从武汉飞往上海。一个月后,毛泽东提出处理“王关戚”的问题。我飞回北京,报告周恩来后,他让我再去向林彪汇报。我又飞到北戴河,还未向林彪汇报时,叶群就再次问我(在北京时,曾问过我一次):“你随主席出去,主席讲过哪几位的话(指对朱德、陈毅、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等人的评价)?讲没讲过林总的什么话?讲没讲到过我呢?”我只能告诉她,毛泽东没有讲过。叶群脸上立刻露出不悦之色。实际上,毛泽东在上海不仅讲了对其他老帅的看法,也讲到对林彪提出“四个伟大”的看法。可是,毛泽东没有授权我向他传达,我怎好说呢?这次林彪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
年底,叶群对我大发了一次脾气。那是在京西宾馆礼堂的一次文艺演出,我没有通知向来不参加这类活动的林彪。演出结束后,叶群把我叫到一个房间里,指着我的鼻子斥责道:“这样重要的演出,为什么不通知101(叶对林的习惯称呼)?你杨成武眼里还有一个林总吗?你没有看到罗瑞卿、肖华的下场吗?你要走罗瑞卿、肖华的老路,小心我打断你的脊梁骨!”叶群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呢?问题的实质不一定在是否看演出上,或许跟一次大会呼口号有关。
这次演出前不久,在总参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闭幕时,我讲完话,有意只呼“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去掉了“永远”两个字。这是因为一次毛泽东对我说:什么“永远健康”,哪有不死的人啊。我想,别人怎么喊我不管,但是我不能再那样喊了。于是,激怒了叶群。散会后,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说:“杨代总长,你不喊永远健康,他的内脏也是好的,他的身体也没病。”说完,愤愤然走下楼梯。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和她的丈夫,对这两个字是看得很重的。
我想,使林彪最为恼火的当属给叶群写证明材料一事了。那是1968年3月初的一个晚上,叶群电话通知我,马上到林彪住地,有要紧的事。来到毛家湾,走进客厅,林彪和叶群非常热情,又让坐、又端茶,我预感到可能是不祥之兆。林彪亲切地说:“成武同志,今天找你来,不是什么大事。”他看了叶群一眼,接着说:“最近有人写信,说叶群是假党员,还参加了国民党,这都是造谣诬蔑。现在,不少当事人都写了证明材料,都证明她没有问题。可是,他们的职位不够高,影响不够大。你是军委常委、代总长,所以需要你写个证明,现在就缺个主要领导同志的证明……”我想,建国前,我根本不认识叶群,1960年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叫我证明1936年叶群的情况,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嘛!我沉思了一会儿,说:“林总,我和叶群同志认识很晚,这你是知道的。当年我们都在‘红大’,她在天津、北京,我写证明不好。别人写了,就行了吧。”林彪站起来,走了几步,说:“吴法宪同志写了,你也写一个吧。”当然,我无法答应这个要求。林彪的脸色骤变,半天没说出一句话。随后,便是逐客令了。
我真不明白,难道一纸假证明,对于他们就那么重要吗?还是他们有别的什么意图?有人说,这是林彪对我的最后“考验”。从我担任代总长以来,林彪就开始观察我、考验我。据说代总长的“代”字,就是林彪决定的,其目的在于他还需要时间来证明我对他的“忠心”。然而,他等到的却是某种冷淡,感到需要对我采取措施了。于是,厄运在向我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