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是证明了台湾人的公民素质是高的。百万红衫军虽说来自四面八方,但谁都遵守纪律,遵守和平非暴力的原则。群众运动是很容易失控的,在法国、在南非,都有过这样的事例。但是,在台湾,我们的红衫军运动,从头至尾没有流过一滴血,这清楚显示了台湾人民的政治素质。
第四是华人世界共同经历了这场盛大的斗争。不论是中国内地、香港、澳门,还是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美国,那么多华人都关注、参与这场历史盛会,对台湾人民的反贪腐运动给予了强有力的支持。正因为这样,红衫军运动的意义,并不局限于台湾。红衫军运动在华人世界产生了强大的向心力、凝聚力,大家团结一致反贪腐。
我问起一个有趣的问题:把大拇指朝下,这个已经成为台湾家喻户晓的倒扁“招牌动作”,其“发明人”究竟是谁?
施明德立即很干脆地答复:“是我!”说罢,又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个“招牌动作”,不仅动作鲜明,而且画成图案,正好是一个朝下的“扁”字——这个图案也就成了红衫军的标志。
我说,当时我在电视中还看到一个台中的妇女,理了个“倒扁头”——把后脑勺的头发剪成倒扁图案。
施明德大笑道,群众的创造力真是非常丰富。
坐过二十五年大牢
施明德对我说,他曾两度被捕,坐过长达二十五年的监牢,直至1990年5月20日才结束漫长的囚徒生活。他说,那四分之一世纪时间的囚禁,是被囚的,而这次则是自囚。说罢,他开朗地大笑起来。
施明德1941年1月15日出生于高雄市盐埕区一个医生家庭。父亲施阔口笃信天主教,在高雄开设“慈德堂汉医诊所”,是高雄市知名中医。施家有五个儿子,施明德排行第四。施明德曾经就读于陆军炮兵学院。毕业后在小金门任炮兵监测官。
施明德早年极度不满国民党的专制统治。他至今并不讳言,当年他强烈主张台湾应当脱离国民党“政府”的统治宣布“独立”。1959年,十八岁的他发起成立“台湾独立联盟”。
1962年,施明德在高雄密谋发动兵变,“台湾独立联盟”的一位成员向当局自首,致使施明德被捕并被判无期徒刑。狱中他遭受了严刑拷打,满口牙齿都被打掉,脊椎也遭受重创。
1975年蒋介石去世,政治犯大减刑,施明德于1977年得以出狱。施明德重获自由之后,仍从事“台独”活动,担任台独派机关刊物美丽岛杂志社总经理。1979年12月10日,国民党当局镇压《美丽岛》杂志。当时,吕秀莲(今台湾“副总统”)、陈菊(今高雄市市长)在底楼被捕,而施明德从二楼逃跑。施明德请一位牙医朋友为他“整容”,仍无法逃脱警察的追捕。逃亡二十六天之后被捕,又被判处无期徒刑。直到李登辉就任“总统”后,颁布“美丽岛事件的判决无效”,施明德于1990年5月20日获特赦出狱。
施明德告诉我,当年在监狱中,曾经四年半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星星月亮,双脚没有沾过泥土,完全没有放风。他的皮肤由于见不到紫外线变得不正常的雪白。他笑道:“那时候我是被放在冰箱里‘保鲜’!”
施明德说,你下定决心,用绝食表达你的抗议,你的反抗就不那么痛苦。他说:“我在狱中,坚持绝食长达四年零七个月。2007年2月,我到美国进行体检,当护士把橡皮管从我的鼻子里插进去的时候非常惊讶,因为我没有强烈的反应。如果是一般的人,会感到极度不适。那是因为我在狱中绝食,他们天天用鼻饲给我灌食品,我被插管插了三千多次了,早就‘习惯’了。”
施明德对我说,能够坚持绝食那么久,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有坚定的信念。这样,我就断掉了想吃的念头,就如同把食欲水龙头一样关掉了。狱方想尽办法引诱我,每天送菜来,牢房里充满菜的香味。结果还是原封不动端回去。他们又在我的牢房里贴上各种菜肴的画片,什么扣肉呀、西餐呀,还不断换这些画片。当时,我由于长期绝食,肚子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所以这些引诱的办法都没有奏效。
施明德还说,在我绝食的过程中,许多医学观念被打破:比如,医生认为,人一旦不吃东西,血糖就会降低,就会产生饥饿的感觉。我没有饥饿的感觉。又说血糖降低后,人会昏迷。我坚持绝食那么久,从来没有昏迷。我的神志一直很清楚。我可以慢慢地站起来,一步步很缓慢地走过去。我一直非常清醒。我长期绝食,头发掉了许多。那时候,要用放大镜看报纸。有人说,长期绝食会产生严重的后遗症,特别是对肝脏会有严重影响。当时,我为了自己的信念,什么都不顾了。今年我六十五岁,很多人都说我不像长期坐过牢的人,更不像长期绝食的人,如今我看报纸,不用戴老花眼镜,我的头发也黑油油的。但是,我的肝确实出了毛病。
我问起他的身体状况,他坦然答道,人总是会生病的。“我是在2006年7月才查出肝癌的,肿瘤零点七厘米大。遵照医生的意见,用激光烧掉肿瘤。一个月后——2006年8月12日,我就走上了凯达格兰大道。在那里,风餐露宿三个多月。”
我说,台湾多风雨。在红衫军运动发动遭遇大风大雨,你又患肝癌,我们都为你的身体担心。
施明德笑道:“一个人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养生之道,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