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上次见面还要好些。”
“上次是夏天。”
“这次不用脱汗衫了。”
“上次是在家里么。”毛泽东说的上次是指在北京勤政殿接待胡志明。夏天太热,毛泽东请胡志明脱掉汗衫,赤裸了上身纵论天下大势。当时毛泽东便讲了“这是在家里”的话。
结束拥抱时,毛泽东对赫鲁晓夫说:“我们是亲戚。”
赫鲁晓夫明白这个“我们”是指中越及毛胡之间的关系,他虽然笑容可掬,心里不无一丝醋意。他嫉妒毛泽东与胡志明及越南劳动党的特殊关系,多少年后他还抱怨胡志明的遗嘱里“没有提到苏联给越南的巨大的无私的援助”。
接下来,毛泽东顺序同到机场来迎接的苏联党、政、军高级领导人一一握手。赫鲁晓夫跟随一旁做介绍。全部见过面后,苏联外交部礼宾司司长过来引导,请毛泽东检阅仪仗队。
毛泽东在赫鲁晓夫陪同下,沿红地毯走到三军仪仗队前。他站住脚,将头上的礼帽摘下来交给翻译李越然,面对仪仗队的陆海空士兵,用他那激昂高亢的湖南腔,大声问候:“同志们好!”
“乌拉!乌拉!乌拉!”仪仗队虎威虎势,发出震耳的三声欢呼。
毛泽东只点一下头,表示满意,表示感谢。他重新戴好礼帽,经仪仗队前,直奔汽车走去。他讨厌过多的仪式。
大凡与赫鲁晓夫接触过的外国领导人在谈起赫鲁晓夫时,总不外乎两种形象:或者吵吵嚷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或者粗鲁暴躁、飞扬跋扈,诸如脱下皮鞋敲联合国的长桌等等。不过,赫鲁晓夫在毛泽东面前从未有过此类表演和形象。他是庄严沉稳的,并且彬彬有礼。
他陪同毛泽东上了第一辆“吉斯”车。这种车很宽大,毛泽东与赫鲁晓夫坐后排,前排和后排之间可以拉出一排略为低矮的活动椅,上面坐了毛泽东带来的“哼哈二将”——卫士长李银桥和翻译李越然。前排是司机,司机旁边是克里姆林宫的警卫局副局长谢尔巴阔夫。他被指派为警卫毛泽东的卫士长。
这样,毛泽东便有了两名卫士长。
翻译李越然将手搭在座椅靠背上,身体后扭着只坐了半个屁股。他必须为两名共产党领袖搞好翻译。
“卡达尔、哥穆尔卡、金日成、胡志明……”赫鲁晓夫扳着手指介绍已经到来的共产党领袖。介绍到陶里亚蒂和多列士时,毛泽东对这两位来自西欧的意大利和法国共产党领袖似乎很感兴趣:“他们住在哪里?”
“安排在市郊别墅了。”赫鲁晓夫说到这里,有意补充介绍,“我们只把您安排在克里姆林宫里,住地离会议厅很近。有条走廊与会场乔治大厅相通。方便,也便于警卫。住在克里姆林宫里的还有胡志明。”赫鲁晓夫略一停顿,伸出一个指头指指毛泽东,压低声音以显示强调的口气:“你们是亲戚。”
毛泽东对这种特殊表示似乎并不在意,身体依然仰靠沙发,只把头扭转着望定赫鲁晓夫说:“我们这次来的还有宋庆龄和郭沫若,而且,宋庆龄是副团长。虽然是共产党开会,他们不是共产党,但是他们参加对我们有好处。希望你们在接待中,对他们尤其要……”毛泽东做了一个手势。
“宋庆龄也安排在克里姆林宫。中国代表团的主要成员都安排在克里姆林宫。我们为宋庆龄选派了专门的卫士长,有专用餐厅。”赫鲁晓夫不无得意地一笑,“我知道她喜欢吃煎甜饼子。”
毛泽东点头,难得流出一丝受感动的表情:“那好,那好。感谢你们的热情和细心。”
汽车在转弯,弯道处聚集了许多手持旗帜和鲜花的欢迎群众。毛泽东注意到,每个转弯处都有这种安排。他说:“我不是请你们不要搞什么仪式,少来人接吗?怎么还这么隆重?”
赫鲁晓夫不无庄严地解释道:“是啊,我们收到了尤金的报告,说您有这样的请求。我们讨论了,大家认为不行。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来了都是照惯例办的。您这样的客人,礼遇是不能简化的。”
“谢谢你们的盛情。我看共产主义实现了,这一套也就都没有用了。”毛泽东微笑着吮一吮下唇。
道路两旁的房屋逐渐增多,市区已经临近。毛泽东忽然将身体稍稍向赫鲁晓夫靠近些,降低了声调问:“你们对于贝利亚……当时能不能留下来呢?”
赫鲁晓夫一怔,马上做个激动而断然的手势:“不能留,决不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