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桥闻声瞄一眼毛泽东,见他是凝思默想的神情,便又埋头继续自己的按摩工作,将手虚握了毛泽东的小腿,缓慢匀速地向大腿方向推去……
众所周知,对于那些马克思主义思想上的敌人以及那些脱离了党的正确旗帜的人,列宁进行了不调和的斗争。但同时,正如上面文件所表明的那样,列宁在领导党的实践中要求党与那些并未与党决裂而是一时与党的方针不符合并且不久就回到党的正确轨道上来的人保持紧密的接触。列宁忠告说,对于这样的人不应当采取极端的手段,而应当对他们进行耐心的教育,列宁对待群众的贤明态度在他对高级干部所做的工作中清楚地表现出来。
毛泽东依然带着那种诡秘而近乎玩笑的神情,说话的口气却是极认真:“方才我们在机场,现在上了天,再过一会儿又要落地,这在哲学上该怎么解释?”
尤金一个劲眨眼,好像电影摄影机的快门闪个不停,终于为难地咧下嘴角:“唉呀,这我可没有研究过。”
“怎么样,考住了?”毛泽东灿然一笑,将下唇吸入嘴里轻吮一下,说,“我来答答试试看,请你鉴定鉴定。飞机停在机场是个肯定,飞上天空是个否定,再降落是个否定之否定……”
“妙,妙!”尤金抚掌喝彩,“完全可以这样说明。”
两个人在北京就时常聚谈哲学,现在又肯定否定、偶然必然地热聊一番。
快到依尔库茨克了,飞机将在这里做短暂停留。尤金告辞去办一些事情,翻译借机将一份讲话稿送给毛泽东:“主席,这是为您准备的机场讲话稿,你过过目吧?”
毛泽东接过讲话稿,右手习惯地抓起一支铅笔,目光缓缓扫过字里行间。摄影师侯波蹑手蹑脚溜过来,选位、对焦、咔嚓,按下快门,然后又蹑手蹑脚溜出去。
毛泽东摆动一下铅笔,头也不抬地吩咐:“请尚昆同志来一下。”
斯大林与群众的关系则与此截然相反。列宁的特点在于他有这样的才能:和群众一起从事工作,耐心地对群众进行教育,而不是采用强制手段,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对人民群众施加思想影响而使他们跟着自己走。而斯大林不会这样做。斯大林无视列宁的思想教育的方法,他抛弃了思想斗争的方法而选择行政压力、大规模镇压的恐怖行动。斯大林利用惩罚机构日益大规模地、日益顽强地采取行动,在这同时,他也就逐步违反一切现行的理论和苏维埃法律。
都是“不调和的斗争”,方法不同。列宁更高明。斯大林无疑犯了严重错误。可是恐怖全错了吗?叫敌人恐怖也错了吗?那时毕竟只有一个社会主义的苏联,苏联周围笼罩的是白色恐怖!自己人恐怖就不对,然而人民群众都恐怖吗?都恐怖苏联不会生存至今,不会有卫国战争的胜利,也不会有那些值得夸耀的建设成就。毛泽东心里想着,伸出一只手:“给我点一支烟吸。”
“你该服第二次安眠药了,不能再吸……”李银桥话没说完,便屈从了毛泽东固执的眼神,将烟“一分为二”,替毛泽东点燃半支。
“听恩来和罗部长讲,溥仪改造得不错?”
李银桥没有作声,他不了解情况,何况在他和毛泽东之间已经弥漫起一团青烟,看不清毛泽东是问他还是自问?
“皇帝都能改造,何况右派。我们历来坚持思想斗争和思想教育。”烟雾那边继续传出话声,“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烟雾散去时,毛泽东已经又是凝思默想的神情,而且说话也变得像鼻子里的哼哼声一般轻若游丝了,“如果这也叫恐怖,就是恐怖么,没点恐怖瓦解不了他们的士气……”
第十七次党代表大会一共选了139名中央委员和候补委员,其中98名被逮捕、枪毙……
斯大林滥用职权,对党的高级干部采取了大规模的恐怖手段,其后果就是如此。
……
拥有无限权力的斯大林是飞扬跋扈的,他使人们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受到窒息,形势发展到人们无法表达自己的意志。
毛泽东眨了一下眼,看清是李银桥将那支快要燃烧到手指的烟蒂从他指缝间拿走,摁死在烟灰缸中。
“赫鲁晓夫确实有勇气。”毛泽东点一下头,“我说过,他揭了盖子,搬掉了多年来压在人们头上的大石头。”
李银桥明白,这种没头没尾的话都是一连串思想中的片断,无须他追踪。他只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主席你该服药了。”他将两粒白色药片放在毛泽东手中,然后递上水杯。
服下药,毛泽东仍然辗转反侧。他在等待药力起作用,却无法停止运动起来的思想。
……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则抱着与众不同的态度来看待群众的生活,他总是和人民群众保持紧密的接触,他常和人民代表会面,常在工厂集会上发表演说,到农村进行访问,和农民谈话。
而斯大林把自己和人民群众隔离开来,他什么地方也不去。这已有几十年了,他对农村的最后一次访问是在1928年1月,那时,为了谷物供应问题,他到西伯利亚去了一趟。这样一来,他又怎样能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