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香港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唐君毅[1]。这份友谊也是他主动找来的。其时,唐君毅跟着钱穆刚跑出大陆,在香港创办了新亚书院。胡兰成在报上见了唐君毅的文章即登门求见,两人就此结识成交。唐君毅日记中记述了此事,从胡兰成上门拜访直至胡兰成偷渡日本,有关内容如下:
民国三十九年(1950)九月
七 日 晴 胡兰成来访,其人颇有自得之言。
九 日 晴 胡兰成又来访,谈后觉其人天资甚高,于人生文化
皆有体验。
十一 日 晴 阅胡兰成所著书二时,夜赴其处谈。
十二 日 晴 下午应胡兰成约至半岛酒店谈。
十三 日 晴 阅胡所著书四时。
十四 日 晴 阅胡所著书完,夜约其来谈并晚饭。
十七 日 晴 下午胡兰成来谈,彼见解甚高似宗三,而一刚一平易。
十九 日 晴 上午送胡兰成行。[2]
由此,可大略知道胡唐两人相识相交的经过。
两人初见,胡兰成自是一副夸夸其谈架势,唐君毅觉其“颇有自得之言”且“天资甚高”,十天后竟认为胡兰成见解“甚高”似牟宗三了。这里要注意的是,唐君毅并未说胡兰成的学问好,只认为其“见解”、“天资”高,这与以后唐君毅对胡兰成的看法和评价有关。胡兰成给唐君毅看的“著书”,应该就是他那本《山河岁月》的初写本《中国文明之前身与现身》。对此书,唐君毅却无只字片语评价。
有点奇怪的是,唐君毅是个深明大义的正人君子,似乎一点没计较胡兰成的汉奸身份,胡兰成到香港后恢复了原名,唐君毅再埋头书斋,不会不知道他是何等人,按胡兰成个性也不会不说。是汉奸,仍来往,唐君毅或许认为事过境迁,一切都不值得再计较、再较真了?
从相识到离去,总共不足半个月,两个人的友谊却持续了几十年。这于胡兰成是幸运,自他偷渡去日本直到晚年,唐君毅几乎是他唯一始终交往的中国朋友,从1950年始,至1974年底,两人之间的通信,留下公开发表的就达一百多封。
两人相识没几日,胡兰成偷渡,唐君毅帮了人力,没有帮财力,他们夫妇陪胡兰成去街上买了个金戒指,而买戒指的钱以及偷渡所需,胡兰成还是靠的老关系,主要是两位太太——老相识佘爱珍和熊剑东太太资助的。
佘爱珍抗战胜利后很吃了点苦头,先是因吴世宝和汪伪特工“七十六号”的关系被抓捕下狱,继而抄没家产。佘爱珍被国民党法院判刑七年,国民党政府垮台前被释放,前后坐了三年半牢。佘爱珍回家不久,女儿又因尴尬事自杀,上海解放前夕,她带着儿子一同来到香港,依傍吴世宝徒弟李小宝生活。
胡兰成原与佘爱珍有旧情,胡兰成出逃香港后,两人重又碰上:
却说吴太太到香港的翌年春天,我也到香港。我一听说吴太太就在广东街,当晚去访她,好像不知有多少话要说,见李小宝那里人多,我要她去到我住的旅馆里看看。而她竟肯去我处,我实在感激欢喜。在旅馆房里,先是两人坐着说话,真真是久违了,我不禁执她的手,蹲下身去,脸贴在她膝上。随后我就送她回去。我滞在香港凡五个月,但是去见吴太太也只有三、四回,我因方在穷途,不肯向她表示知己。
及我要密航来日本,熊太太拿给我一件她的皮大衣,教我托吴太太以二百美金卖掉,就做我的路费。大衣在吴太太处搁了几天,说没有人要买,仍拿回去。我只得向吴太太开口,请她帮忙钱,她叫我翌日去。翌日我去了,吴太太在梳头,我坐在旁边听她分说她的环境不比从前,她给了我港币二百元。我好像弟弟对姊姊的听话。人家说李小宝如何吃得开,你请吴太太帮忙,她一定有办法的,但我相信吴太太。后来那路费仍是熊太太给了六百元,另外一个人帮了四百元,合起一千二百元港币,才得成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