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汝瑰和他的儿子郭相操在一起住了多年。近日,郭相操在位于重庆市北碚区的家中告诉南都记者:“我父亲当时看到国民党腐败,认为国家的希望是共产党。但遇到抗战,党组织关系找不到了,因为共产党(地下党)潜伏是比较深的。”
郭汝瑰曾对和平抱有幻想,但当国共三人会议失败、和平愿望最终破灭后,他写道:“这以后我间接参加了用武力批判国民党的伟大人民解放战争。所以我对三人会议的回忆是痛苦的回忆,也是幸福的回忆,是三人会议擦亮了我的眼睛,是三人会议给我的机会,让我回到共产党的怀抱。”
后来,国共内战爆发。亲历内战兵燹,让郭汝瑰深陷痛苦。以至于担任要职国民政府国防部第三厅厅长,他内心却非常踌躇:“对工作不认真干嘛,对不起职务;认真干嘛,对不起良心。”他内心曾想着“跳出参加国共直接屠杀的火坑”。在再次被任命为国防部作战厅厅长时,他在日记中写道:“走投无路,在光明之路未探得之前,只好暂时鬼混,‘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从’。”
蒋介石身边的“红色卧底”
“我对共产党十分怀念,我请求组织恢复我的党籍。我愿意接受组织对我的考验。我很想去延安工作,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当1945年碰到中共地下党员任廉儒时,郭汝瑰难掩内心的激动。此时距离他1930年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已过了15年。这是一次重要却偶然的见面。1929年,郭汝瑰在入党时结识了时为共青团员的任廉儒,两人于1930年失去联系。1945年5月,郭汝瑰偶遇黄埔军校同学任逖猷(为任廉儒的堂兄弟)。经任逖猷介绍,他重新见到了任廉儒(当时在中共中央社会部负责军事情报工作,受董必武领导),并表明了自己恢复党籍的愿望。
经过一个多月的考察,又按要求提供了一些国民党军事情报,郭汝瑰获得了任廉儒的信任。之后,在任廉儒的安排下,郭汝瑰两次秘密会见了董必武(《董必武年谱》中没有提到)。董必武通过任廉儒告知他:“你要求恢复党籍,原则上可以,但要经过一番考验。我们同志要想打入国民党机要岗位很不容易,你去延安作用不大,你留在这边可以为党作更多的工作,更有助于你组织问题的解决。希望你能为我党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我父亲当时不知道,这里面有很多内幕、很多程序。‘四一二’政变后,很多党员退党。(我父亲与党组织失去联系)这么多年了,你的政治表现如何,情况如何,党组织不清楚。我父亲与董必武的两次谈话,是在重庆石灰市的一个教堂里谈的,这个教堂现在没有了。当时任廉儒的老丈人很有钱,重庆民生路那一条街全是他的,因此(任廉儒)能够很好地隐藏下来。”郭相操说。
之后,郭汝瑰与任廉儒单线联系,提供了一百多份重要军事情报。这当中经历了一件险情。一次,任廉儒从郭汝瑰那里拿到了九种机密文件,交给王葆真(时为民革中央军事特派员)转给中共。不料王葆真突遭被捕。但王葆真受尽酷刑,却没有供出郭汝瑰的名字,才避免了严重后果。中共成都军区委员会《关于接收郭汝瑰同志入党的报告》这样表述郭汝瑰提供情报的事情:“为我党送过情报,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
当时的国民党将领杜聿明曾数次怀疑郭汝瑰是共产党,并对他进行提防。蒋介石也曾对郭汝瑰产生了疑心。一次,蒋介石和王叔铭(时任国民党空军总司令部副总司令)研究空军如何帮助杜聿明突围,却不愿让身为作战厅长的郭汝瑰听见他们商量的事。好在这些怀疑都没有具体证据,郭汝瑰得以在国民党军队中安身。
“我父亲有记日记的习惯,留下了八本日记,记录了当年在国民党的生活。哪一天开会,哪一天做决定,都有,记到1949年。后来日记(在‘文革’中)交给工宣队后不见了。有一次任廉儒问他:‘新六军(1944年5月合编组成,1946年奉命到东北剿共,1948年10月被歼后撤销)战斗力很强,怎么办?’我父亲提供了重要情报:‘新六军装备精良,但后勤供给只有五天。’”郭相操对记者说。
西柏坡国家安全教育馆主任范美平告诉南都记者,从2005年12月起,馆内展出了郭汝瑰在淮海战役期间提供的三份情报。近日,记者在西柏坡国家安全教育馆展厅内看到了这三份情报。泛旧的纸张和简短的字句,道出了当年地下情报工作的艰辛。该馆有一个区域专门展览郭汝瑰的事迹。目前,该馆正在装修,将于今年7月1日重新向公众开放。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柏坡纪念馆官方网站上《感悟“无名丰碑”》一文中,对郭汝瑰的一个表述是“红色作战厅厅长”。
1949年,郭汝瑰行动了。这一年,按照与任廉儒商定的计划,郭汝瑰于解放军入川之际,率领国民党七十二军在四川宜宾地区通电起义,破坏了蒋介石固守大西南的计划。自此,他脱离了国民党阵营(有报道说蒋介石在台湾称郭汝瑰为“最大的共谍”,但与郭汝瑰共事多年的《中国军事史》副主编田昭林认为,这一说法并没有确切的史料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