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带到装甲兵俱乐部后,许光达发现已经有好多人坐在那里,有装甲兵所属院校的红卫兵代表,有三总部的群众代表,装甲机关院里的人也来了不少。俱乐部的气氛相当严肃,谁也不敢高声说话。
一排红卫兵坐在主席台上,他们手里都拿着红宝书。一个红卫兵冲着他大声说道:“许光达,你知道我们要你回答的问题吗?主要有三个:一、你要交代‘二月兵变’的阴谋、篡夺总参谋长职权的罪行;二、你鼓吹‘没有技术就没有装甲兵’,是反对突出政治,是资产阶级的军事观点;三、听说你有三个老婆,除了北京的一个,老家还有两个,这是犯重婚罪。”
许光达平静地扫视了全场,说:“好吧,我现在来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说的‘二月兵变’,我不清楚。谁都知道,如果搞‘兵变’,那是要掉脑袋的,我跟贺龙搞‘兵变’,我把脑袋挂在裤带上去抢个总参谋长当,而我现在就是国防部副部长、大将,这个买卖太不划算,亏本的买卖我不干。”许光达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了一个形象的比较,回击了他们的提问。会场上有人笑了,也有人觉得不满,大声地说着什么。会场吵吵闹闹,主持会议的人无法使许光达就范,反而让许光达问得张口结舌,只好命令休会。
就这样,身为中央委员的许光达不明不白地被关押起来了。许光达被关押后,开始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问题。他想,自己戎马生涯四十年,难道一点错误没有?被关押之前,整日忙忙碌碌,我许光达又不是神仙,工作中肯定会有失误的,过去没有时间坐下来反省,现在好了,没有干扰了,可以安下心来反省了。许光达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对自己的历史进行了一番清理,查找自己的缺点和错误。
3月31日,在被关押两个多月后,许光达又不明不白地被释放了。回到家,许光达继续沉浸在对自己历史的清理之中。他让邹靖华、许延滨、曾正魁和沈燕帮忙整理被抄家后剩下的他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的文章以及过去的一些讲话稿和日记,对照党的方针政策,对照毛泽东的指示,查找错误。他说:“你们都参加过红卫兵,都写过批判稿,现在就要求你们用红卫兵的挑剔眼光,从我的这些材料中找出缺点错误,要‘鸡蛋里挑骨头’,找出哪些是不符合毛主席路线的,我要做触及灵魂的检查。”
邹靖华、许延滨等人按许光达的要求,用大白纸画成表格,一边是许光达讲的,另一边是毛泽东讲的,中间是批注,指出许光达错在哪里。许光达花了很长时间,一共写了十几万字的检查材料。许光达打算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会议上,把这份检查公布出来,认真解剖自己,让自己的“灵魂”亮亮相。他想,一个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
8月14日,造反派又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冲进许光达的家,不由分说地撕去他的领章帽徽,把他给逮捕了。
邹靖华大声斥责道:“你们要干什么?他是中央委员、大将,要逮捕他必须有中央和军委的命令,至少要有军事检察院的逮捕证,你们随便抓人,是非法的。”
许光达十分清醒,他平静地对妻子说:“现在看来,很明显,他们不是要我检查,而是要我的命,你要准备再过十年那样的生活。”他转过身对刚刚结婚的儿子和儿媳说:“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跟着毛主席干革命,爸爸的一生交给了党,你们也应该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党。”
许光达被带到装甲兵招待所。这次关押和上次不一样了。这次已被撕去领章、帽徽,名副其实地成了阶下囚。而批斗也主要是武斗,两个大汉对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拳打脚踢,打得他浑身是伤,几次休克……
许光达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头上顶着两顶帽子:一顶是“二月兵变”的总参谋长,一顶是“三反”分子。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妻子邹靖华,她能承受得起这种打击吗?
1968年,寒风中的温暖
在那个非人的年代,给铁窗中的许光达无限慰藉的惟有家人在寒风中给他带来的暖暖亲情。
1968年2月25日,许延滨的妻子曾正魁生下了一个女孩,婴儿的诞生,给这个冷落的家庭带来了一些生气,增添了一份新的希望。许延滨夫妇很想把这一消息告诉许光达,可实际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后,只好拍了一张照片,让炊事员张进保利用送饭的机会带给许光达。望着孙女的照片,许光达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突然,一只手猛地伸了进来,抢去照片,扔在脚下:“狗崽子的照片,长大了也不是好东西,也是个反党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