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早年您是教建筑设计课的,后来怎么转到建筑声学研究方面去的呢?
王季卿:50年代初,我参与上海音乐学院(当时是中央音乐学院华东分院)漕河怪新校区的音乐厅设计,需要建筑声学知识。大学时代所学内容显然不够。那时国内这方面的专业书籍很少,只能求之外文参考书,边干边学。工程完成后,声音效果获得音乐学院师生们的赞许,对我鼓舞很大。便在课余钻研起来,并把当时享誉国际的建筑声学名著翻译出版。又在博览国外文献的基础上,编写了一册房屋隔声方面专著在1959年出版。那时建筑系领导对我的研究很支持,1956年批准建造测试材料吸声性能的混响实验室,第二年又扩建测试构件隔声的实验室。这些都是国内首创的。由于具备这些工作基础,1959年建工部便要我校创建一个新专业——建筑物理,重点在建筑声学。我也就奉调,从此以后,改变了我的建筑声学“业余”研究者的身份。
采访者:现在国内建筑声学的发展状况怎么样?同济的情况如何?
王季卿:跟国际声学界相比,我国处于冷落、落后的状态。相对来讲,同济稍好一点。我们这里还保留了一个特色,就是有理、工人员组合。在不同学科的交叉互动下,有利于提高研究水平。
追溯同济建筑声学的发展过程,从开始阶段就联合了校内普通物理教研室的教师(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后,同济己没有物理系了)中有兴趣者,共同来开辟这项跨学科性质的边缘学科。当时带有自发性,但也因此使我们成长得快些。另外,研究与实际工程的需要相结合,任务带动学科发展也就成为我们的一项长期战略方针。
从教学工作来看,国内还存在一些体制上的障碍。建筑物理这门课学时数不多,满足不了一位教师的工作量。而内容涉及的声、光、热三方面相互关连不大,把它集于一位教师身上,又要开展科研,难度更大.为了满足工作量,这位教师必需担任别的教学任务。如果把它拆成三位教师去担任,虽然每人的教学工作量更少了,但是有利于教学质量的提高。因为在大学里,没有科研作后盾的课堂教学,难以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在同济,从来就由三方面教师分别讲授的,也因此效果较好。
另外,在课程设置方面也存在一些问题,需要改进。
采访者:存在什么问题?
王季卿:首先,要明确这门课是处理建筑物理环境方面的问题,是密切结合工程实践的。不是用来代替大学物理课程的。可是在当年院系调整后,在讨论统一教学计划时,感到建筑学专业课程很多,想压缩一下,误以为有了建筑物理,可把普通物理精简掉,于是成为工程类专业中唯一不设普通物理课者,一直流传至今。这里暂不去讨论是否要设置普通物理课的事,但必需对建筑物理课程的性质弄清楚,同时要改进这门课程的设置。
这里存在问题诸多。例如目前建筑学专业统一教学大纲中,规定要有实验课内容,在教学评估中把建筑物理实验室的建立作为考核内容之一。但有没有这个必要呢?我对此一直持否定态度。可是不少人仍认为整个建筑教学过程中,“对实验训练太少了.学生只知运用6B铅笔去构思”。如果这样想,那么是否也应把力学实验在内,则对本专业更有帮助。
我想:建筑物理课是类如钢筋混凝土、钢木结构课,重在设计,它们有别于力学课程,后者才需配置一些实验课。目下建筑学专业中这些都已免了。所以对待建筑物理实验课,无论从目的、要求和资金、人力投入等方面来考虑,大可不必设置。再说,普通物理实验是有一些基本训练要求的,是目前的建筑物理实验替代不了的。同济建筑学专业一个年级有一百三、四十个学生,二人一个实验小组就要有六、七十组。安排上也确实有困难,何况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去做。
我感到建筑学专业的总体培养计划中,一直存在问题。曾经为了课程设置过多,学制搞到五年(全校仅有);后来认为五年也不够,延长到了六年;个别学校还试过七年制,当然不行,只得退回去。其实,即使延到九年也不一定能包罗万象。这里就不去展开讨论了。但是对建筑技术的要求的深度和广度如何确定,在培养目标中应有恰当的定位。当然,也可以允许各校有不同的安排和尝试。
采访者:那您觉得怎么样的方式好呢?
王季卿:改革要从根本上去考虑。大学中应分设必修课与选修课,大学生课程与研究生课程也应分层次地进行设置。一些高级课程可考虑各校条件和学生选课要求来定。作为必修课的建筑技术概论,可包括建筑物理、防灾、节能、环保等等,可以提前在二年级进行。然而结合建筑设计,在高年级分别开设选修课,让学生选择声、光、热(或其它方面)中的某一门或多门。在研究生阶段,更可开设高级课程,以满足不同层次的需求。各校可根据各自拥有的人力资源和其它条件来开展。更不必为应付上级评估而去进口昂贵仪器和大建实验室作为摆设,过后则闲置不用,日久又沦为报废。至今这类教训何止发生在一二所学校而已。建议赶快在评估内容中重新审议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如果为了教师开展相应的科学研究,而建设一些实验室,当然也可以为研究生的高级课程服务,其性质与目前的建筑物理实验是不同的。
采访者:请谈谈您的教学经验,好吗?
王季卿:常常听到有些教师抱怨学生对建筑物理课程不重视。这里有学生方面问题,也有任课老师或教材内容的问题。至于缺课的学生多,尤其在设计图交图前数天,情况更严重。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归罪于“学生不重视建筑物理课”,时间上如妥善安排可减少矛盾。事实上,教与学是互动的,如何调动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1950年中期,同济曾发生过建筑物理课罢考事件(数十年来全校仅有的一次),不是偶然的。也给授课教师警示:因材施教和对技术课程要求密切结合实践很重要。
例如,我在上第一堂课时先发下两个作业题,一个有关厅堂音质,另一个有关房屋隔声的,要求学生自选内容、自找答案。例如调查现实容纳二三百人以上的厅堂(大教室、报告厅或小礼堂均可,地点也不限),从发现问题到提出解决方案,附带要求写出简要说明或估算。故同学在开学时,便明确了本课程最后要达到的基本要求。每个作业用一、二张A3纸就可以了,而且允许两个学生合作,以减轻工作量,也鼓励互相切磋,他们觉得很高兴。在交作业的时间上也与设计课错开。同学们交来的作业,总是琳琅满目,而且认真得很,甚至课后来找您讨论。不少作业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声学现状的资料。
又如我在课堂上常提出一些小问题引导大家作课堂讨论。记得有一次以统一教材中个别明显的常识性错误,启示同学们去思考。结果有2/3学生主动去查资料,找答案,在下堂课时提交书面意见。然而由教师作出分析和解答,于是同学对这个问题印象更深刻,效果很好。以上所述,正说明大部分学生是会重视本课程的,问题在于如何引导。
一学期中,我会点一次名,目的是了解出席率而已。(130名学生的大班点名也太费时间了)。历年来缺席率大致不超过5%的。
这几年我们的光学课程,同样在学生中引起普遍的兴趣,作业搞得有声有色。学生成绩经常在系里展示厅展出。您有机会可以去进行采访她,郝洛西教授。
采访者:您曾谈到国内工作比较冷落,水平不高,能具体一点吗?
王季卿:随着工程技术和科学的发展,跨学科的内容越来越多,而且分工越来越细。于是通常说的好比乐队指挥的建筑师的任务,也越来越复杂,反映高水平的建筑设计必然融合许许多多的专业人材,通力合作,主持工程的建筑师不但要协调好,而且要主动地去组织各路专家来参预。我国在小农经济包袱影响下,不要说业主了,就是设计项目负责人,惟恐请了专家顾问会把本来收费低廉的奶酪又切掉一块。在现今,这种思想障碍也有一定社会基础。我们眼看一些大工程项目,业主愿付数倍于国人的设计费给国外的建筑师,使他们有可能去聘请各方面一流专家来咨询,并从事研究开发。从不久前出版的《国家大剧院》(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一书中,就知道安德鲁依靠了多多少少的专家来参与,国内建筑师做得到吗?舍得分掉一羹去找一流专家吗?有这方面条件吗?
有时国内专家也会被聘担任某项工程的设计顾问,由于多种原因往往按“例行公事”去办,较少会进行带动学科发展的研究。当然我国还有其它体制上的问题,所谓研究只是点缀性的。您看,全国几乎较大的设计院招牌上,都写上研究二字。查考他们成立以来做过多少研究工作,取得多少研究成果,就可想到其受冷落的地步,当然更谈不上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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