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建筑科学研究所所长李引擎

    　消防的重点在城市，城市的重点在建筑。建筑火灾是最经常、最普遍地威胁公众安全和社会发展的主要灾害之一。目前全国各地都在进行建筑消防安全综合整治，以确保新中国建国60周年系列庆典活动期间的消防安全。记者就建筑消防的相关问题采访了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建筑防火研究所所长李引擎。

　　记者：李所长您好，很高兴对您进行采访，您是建筑防火领域的学术带头人，也是我国消防行业的著名专家，这次采访的主题就是有关建筑防火方面的，我们不妨先从火灾谈起。

　　李引擎：火灾几乎是个永恒的话题，我们的生产和生活的空间只要有热源、火源和可燃物的存在，建筑物中就有随时发生火灾的可能。火灾具有偶然性和必然性的双重属性，一方面火灾的发生是一种偶然的情况，另一方面只要有火存在、只要我们用火，火灾就有可能随时发生，其中90%以上的火灾都是人和其他外在因素引起的，也就是说因为人的行为不慎造成的火灾占绝大多数。火灾相比于地震、滑坡等灾害，它的特点表现在：第一，不分国界、区域，包括无人居住区都有可能发生火灾；第二，不分时间发生，火灾一天24小时内的任一时刻都有可能发生，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火灾是各种灾害中发生最频繁且是最经常、最普遍地威胁公众安全和社会发展的主要灾害之一，火灾防御和火灾扑救等问题，是全世界都在密切关注的问题。另外，在火灾事故当中，90%以上是建筑火灾。所以，建筑消防是我们一直关注、研究的问题。

　　记者：建筑防火设计决定了建筑防火操作执行层面的可能程度，通常是从哪些防火措施综合考虑的？

　　李引擎：建筑防火设计的首要目标是防止和减少建筑火灾危害，保护人身和财产的安全。设计师要根据火灾发生、蔓延等相关因素，在设计中采取有效的、可靠的防火措施，这就是建筑防火设计的主要任务。防火措施，主要指降低火灾荷载密度和建筑及装修材料的燃烧性能；控制火源，进行必要的分隔；合理设定建筑物的耐火等级和构件的耐火极限等，并根据建筑物的使用功能、空间平面特征和人员特点设计合理、正确的安全疏散路线和设施。同时设置有效的报警与灭火设施，去预防和控制火灾的发生及其蔓延。一般来说，建筑防火设计主要考虑三个原则。第一，从设计上保证建筑物内发生火灾的概率尽可能最低。比如尽可能减少可燃物，让火源和热源离可燃物有一定的间距等。第二，如果发生火灾，就要尽可能让建筑物内的消防设施的功能迅速发挥，有效控制火患。大火一般在5分钟至7分钟内就能达到轰燃状态，因此在这个时间内把火灾控制住或者灭掉，就可以降低人、财、物的损失。另外，防火分区设置也是阻止火势蔓延的有效设置方法。第三，要保证建筑结构的安全，结构件具有较长的耐火时间，即规定的耐火强度。以确保人员疏散和消防灭火的时间。

　　记者：随着土地成本的不断增加和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大规模、高标准的建筑越来越多，高层建筑火灾隐患更多，发生火灾时，不利于扑救的因素很多，这些都是你们重点研究的范围，请您介绍一下有关情况。

　　李引擎：高层建筑有节约城市用地和空间造型丰富等优点，是社会发展到某阶段的必然趋势，它带来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高层火灾的扑救。高层综合性建筑具有层数多、规模大、人员集中、疏散难、功能复杂、设备众多、用电负荷大、配电线路多、可燃物多、烟囱效应强等特征。一般说来，要做好四个方面的防火设计：一是保证主体结构有足够的耐火稳定性，不出现连续倒塌问题。这是建筑界和消防界要重点研究解决的问题。二是强化自救措施。高层建筑主要依靠自身的消防措施来保障安全。这就需要增加灭火手段，加强防排烟措施，完善自动报警系统等。三是做好建筑内部的防火分隔。由于建筑使用功能、规模形状不同，地理位置及室内火灾荷载、装饰和陈设等不同，故需要科学地划分防火分隔区域。四是室内装修选用耐燃材料。高层建筑火灾中由于装修材料选用不当而引起火灾的案例屡见不鲜。在建筑中消除火源是不可能的，但是采用耐燃装饰材料是可能的。这是避免和减少火灾伤亡以及财产损失的重要措施。特别要说的是，保持高层建筑安全疏散通道的畅通至关重要：第一，对高层建筑来说，安全疏散的竖向通道只能是楼梯，因此要做成防烟楼梯间。楼层越高，楼梯间的设计就越重要。第二，楼梯间绝不能有可燃装修。高层建筑安全疏散通道除安装自闭式防火门外，还要根据情况保证自动报警系统、疏散诱导系统、防排烟系统等都做到位，并且做到定期检查，以确保各个系统功能可正常发挥作用。

　　记者：总体来说，建筑防火安全系统的设计是高层建筑设计的重要环节，它们都包括哪些内容？

　　李引擎：所谓的建筑防火安全系统，就是根据前面所说的基本原则建立起来的一整套用于防范建筑火灾的建筑设计构造、各类自动与手动设施。建筑防火安全系统，可以分为主动防火安全系统和被动防火安全系统两大部分。

　　主动防火系统的基本功能是：早期发现和扑灭火灾，保障人员安全疏散，减少烟气的伤害。它是指直接限制火灾发生和发展的技术，如消防给水系统（包括消防水池和消火栓等）、火灾自动报警系统（包括各类火灾探测器和控制器等设备）、火灾自动灭火系统（包括气体、水、泡沫、水喷雾等多种形式的灭火设备）、消防电源和安全疏散诱导系统（包括消防电源、应急照明、事故广播和疏散线路指示等设施）、防、排烟系统（由防、排烟管道及各类阀门等组成）。被动防火系统是指提高或增强建筑构件或材料承受火灾破坏能力的技术，如提高建筑构件耐火性能的技术等。主要包括：装修材料的耐火性处理，防火分区设计及各类防火分割构件（防火门、窗、防火卷帘等）设计，安全疏散线路的设计。安全疏散设计要充分考虑逃生人员特征因素，包括警觉度、行动能力、所处位置、环境熟悉度、群聚的社会性、防灾意识和自救知识等及电缆的防火保护管道、挡烟垂壁、对各种管道穿洞封堵等。完善的防火安全系统所支持的自救措施，更能应付突发的初期火灾。

　　记者：最近有消息称，北京市将有可能组建消防直升机队，您认为消防直升飞机对高层建筑灭火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李引擎：如果高层发生火灾，地面救火的难度很大。我认为，消防直升飞机主要用于高层救人，而对高层建筑灭火的效果不会特别理想。建筑不像森林，建筑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高层建筑发生火灾之后，消防直升飞机能以很快的速度前来救援，但飞机在空中洒下的灭火药剂可能大部分都会被建筑物阻挡，对扑灭建筑物内部作用不大。此外，一架飞机的承载有限，建筑物起火所产生的高温、浓烟对飞机也很危险。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在高层灭火方面还没有很成功的经验。

　　记者：许多新建、甚至在建的高层建筑，常容易发生火灾事故，怎样才能防患于未“燃”？

　　李引擎：这种情况的发生有使用材料的耐火性差的问题，有消防设施配备不到位的问题，有施工人员违反安全操作规程的问题，还有其他人为意外因素引发火患的因素。应该说，严格的消防管理也是减少火灾的重要环节。有很多已建的、甚至在建的高楼，往往就是忽视了这项管理工作。

　　记者：现代建筑均有保温隔热的要求，一些保温材料的易燃性，对外保温体系有什么影响？

　　李引擎：高层建筑外保温材料失火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建筑内部起火，门窗玻璃在火焰或高温作用下易破碎脱落，火从建筑内部溢出，从而引起外保温系统的燃烧。二是建筑外部的火灾引发外保温系统的燃烧。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引发的火灾，及时控制外墙外保温的火势蔓延尤其是竖向蔓延，都是避免造成重大损失的关键所在。通常认为：影响外保温系统防火安全性能的要素包括系统的构成材料及其构造方式两种。采用岩棉、玻璃棉、胶粉聚苯颗粒等不燃性或难燃性材料时，建筑的防火安全性能可以得到保证。采用聚苯和聚氨酯等可燃性保温材料时，如果系统的构造方式合理，外保温系统的火灾蔓延趋势也能被抑制。其中，无空腔构造、设置防火隔断和足够的保护层厚度是系统构造防火的三个关键因素。

　　建筑幕墙已成为我国中高档建筑、特别是公共建筑外围护结构的主要形式，幕墙系统中空腔构造的存在可能为保温材料的燃烧及火势的蔓延提供充足的氧气，形成烟囱通道，加速火灾的蔓延。因此，幕墙保温的防火要求也应该更严格。特别是大型公共建筑，要从严要求保温材料的燃烧性能及保温系统的防火性能。

　　记者：您对自动灭火系统研究得很深入，并且一直在倡导应用，能否对此谈些看法。

　　李引擎：高层建筑设置自动灭火系统是非常必要的。当建筑中发生火灾时自动启动的消防设施如能早期灭火，就可以有效地控制火灾蔓延。我去过南京中环广场火灾现场，发现室内自动灭火系统起到了关键作用。这栋150多米的公共高层建筑，是商住、办公、个人住宅在一起的综合性建筑。由于施工产生的电火花导致空调管道保温材料着火，火顺着保温材料从墙边向室内燃烧，但是这样一个高层建筑大火，居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除了烧坏部分房间的窗户和室内部分的财物外，大楼内的主要设施都是完好无损的。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进火的区域内装有自动灭火系统并有效地启动了。所有人员得以有充足的时间疏散。如果没有该装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高层建筑内装置自动灭火系统至关重要。

　　记者：您是我国最早开展性能化防火设计研究的著名专家，能否请您介绍一下目前的应用与发展情况？

　　李引擎：性能化设计，也就是针对不同的建筑性能要求进行不同的建筑防火设计解决方案，这种“贴身设计”肯定能达到更好的防火效果，建筑消防是一个非常系统复杂的综合工程，对建筑工程进行“性能化”防火设计应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由于多方面原因，目前只是针对一些特殊的异型建筑进行性能化设计，现在还没有完全推广开来，这需要社会各界在技术层面上做更好的积累。

　　记者：在您长期的研究和观察中，您觉得国外在建筑消防方面有哪些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

　　李引擎：总体来看，国内的设计思想、理念和国外比没有太大差距，这些年来我们在消防方面的实践经验可能更多。消防装备和防火设施跟国外相比，我们也没有太大差距，许多国产和合资的新型消防产品设备都在应用，国外最先进的东西在国内也可以看到。因为中国有庞大的市场体系，有些国外的新型消防产品还会率先在中国投入使用，然后再向世界其他地方推广。当然，在施工安装方面可能存在一些差距，但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跟国外相比，我们的差距在于对人们的安全知识教育不足和缺乏对消防设施设备的日常维护。很多国家从学校到社区都会进行公民安全知识教育，在真的灾难发生时，是没有时间、机会容许人们去做过多的思考和选择的，关键是平时形成的安全意识所产生的条件反应。再就是花巨资配备的消防设施，缺乏应有的日常管理和维护，到了火灾发生的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消防设施须要有关专业人员不断巡查和检验。

　　我国目前建筑防火多是通过行政办法，由有关执法部门来监管，但这种点状的管理模式，很难达到持续全面监管的效果。我认为，可以通过引入保险机制全面监管建筑消防工作，以此形成以经济制约为主、行政监督为辅的第三方监管机制，必能有效促进建筑防火水平的整体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