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这次玩砸了。但是，真正理解内中门道的人都承认，这并不是以华尔街为代表的制度文明的失败，而是人类在文明进化史中一种原始生态场景的再生。我们非常清晰地看到，在这次金融危机的背后，有一种充满魔性的力量粗暴地破坏了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那些以金融大鳄为首的资本家们的贪婪，浸透进了敏感、多疑而内心脆弱的市民社会。这些都是人性缺陷的集中暴露，在任何制度、任何时代都有可能会发生，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否认发展了数千年的市场交换准则，也不能完全否定以华尔街为典型代表的制度文明。

从表面上看，华尔街只不过是纽约市曼哈顿区南部从百老汇路延伸到东河的一条“小街道”，全长不过600米，宽平均仅11米。就是这条放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会显得不起眼的街道，却是世界金融的心脏，是世界金融能量的策源地。全世界最著名金融机构都云集于此。可见，这条街的能量非同小可。它构成了现代世界财富梦想的一个象征符号，成为体现巅峰财富智慧、博弈准则的“结晶”。所以，当我们的媒体现在每天都在描述着华尔街“惨状”以及批判其带来的祸害时，是否已经忘记了在过去半个世纪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华尔街曾经带给世界的“奇迹”？中国人一向反对“一棒子将人打死”，在这个时候，这种“传统”是否被我们遗忘了呢？

当前，全世界媒体都在反思金融危机。如果美国人没有寅吃卯粮，过度举债；如果知道资本市场“风之子”的性格而不对它放任自流；如果穆迪、惠誉和标准普尔作为人们信赖的“准则机构”，在明知次贷市场已经布满毒素、预警频频，而不再为之涂脂抹粉和推波助澜；如果议会的某些手握权杖的重要议员拒绝被“游说”，切实履行监督职能，那么情况会如何呢？也许危机就不会发生。然而，历史是不能被假设的。欲望之源让贪婪战胜了准则，理性在狂妄、阴谋和贪欲面前再度迷失。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以“金融创新”为主体的“华尔街制度”的彻底失败。

这正是全世界人对“华尔街制度”的集体共识，即自从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开始，人类数千年文明为之奋斗的一个重要目标———通过知识和经验建构某种框架、规则和条文，使人类可以用理性来控制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让欲望与激情主宰一切。在这一点上，华尔街无疑是成功者，失败在于在这种制度下，依然还是难以控制“善于钻空子”的人类天性，这就是“人性困局”。

在中国，一些舆论动辄以意识形态化的语言，划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明显界线，试图全盘否定以华尔街为代表的西方一切，这显然是犯了过去我们常说的“倒洗澡水把婴儿也倒了”的错误。诚然，以华尔街为代表的金融制度需要改进，我们也需要在监管环节上多下功夫，需要建立针对各类危机建立全球协防机制，需要重建资本市场与实体经济的机制，等等。但是，历史大局恐怕难以被完全倾覆，人类经济文明的进步恐怕只能在“华尔街”的肩膀上继续攀登。要推倒“华尔街”全部，让人类发展从头再来，既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这是中国人在反思华尔街危机中首先摆正的姿态。

当然，摆正姿态不代表不反思华尔街危机。制度应该时时反思和改进，一成不变的制度容易产生“制度腐败”。更重要的是，对“制度”的垄断或“制度霸权”是不可取的，也是非正义的。一旦贪欲占据了人们的心灵，狂妄和理性的迷失就会再一次酿成危机惨剧。从这个角度看：历史远未终结，中国对包括“华尔街制度”在内的制度学习也远未结束，国家建设的使命仍任重道远。（作者是北京师范大学政治学与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