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神秘的雅鲁藏布大峡谷、最美丽的莲花圣地、地球上最后一处秘境、生命的禁区、探险家的乐园,这就是墨脱——西藏最有魅力、最有性格的地方。然而,这也是一片演绎着悲凉故事的土地:墨脱县的西、北、东三面被喜马拉雅山和岗日嘎布山阻隔,地震、雪崩、泥石流、滑坡、塌方、水毁、冰害,公路建设中几乎所有的地质灾害和自然灾害均集中于此,成为全国迄今为止惟一不通公路的县,人称“高原孤岛”,修建墨脱公路被业内称为“天下第一难”。
然而,国家对墨脱公路的关心从未间断。早在上个世纪5 0 年代就开始调查研究,70年代动工修建,历经几代公路人的艰苦努力,付出了巨大代价,皆因环境恶劣、资金不足、技术手段落后等诸多原因,墨脱公路始终未能建成。1994年2月,墨脱修了一条简易公路,当地人民载歌载舞迎进了墨脱的第一辆汽车。然而,第二天就出现了大面积塌方和泥石流,路基在一场洪水的肆虐下荡然无存。那辆英雄般的解放牌卡车最终没能再开出来,慢慢变成了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而至今仍竖立在西藏波密县城扎木镇的“扎—墨公路通车纪念碑”,也成了全国公路史上通车时间最短的公路的历史纪念。
肩扛背驮依然是墨脱的主要运输方式:所有物资大到钢筋水泥、小到盐巴茶叶都要靠背夫的双脚和双肩背进背出。皑皑的雪山,阻隔了都市的喧嚣和繁华,也阻隔了山外的现代文明。墨脱人民仍然默默地守望着那条“天路”的到来,期待着他们脚下的“第二次解放”。
从2001年4月受交通部和西藏交通厅委托进行墨脱公路的可行性研究,到2009年4月20日举行墨脱公路新改建工程开工典礼,中国交通建设集团第二公路勘察设计研究院(下称中交二公院)西藏墨脱公路勘察设计团队历时八载,七进墨脱,始终怀着“建设墨脱公路,造福西藏人民”的憧憬和愿望,爬雪山、涉冰河、滑溜索、穿原始丛林、过泥石流乱石滩,用双脚在“高原孤岛”上一次次踏勘,一步步探索,最终画出了这条长达117公里的墨脱之路,也为这片神秘土地增添了许多故事。
一年至少去一次墨脱
孤岛探路
——何天牛
岗日嘎布山峰险,
雅鲁藏布江水寒。
墨脱孤岛亟通道,
满目山河感物华。
日在丛林忙勘测,
整完内业已三更。
东边日晒西边雨,
儿女情长思无暇。
从2001年到现在,何天牛每一年至少要去一次墨脱,至今共去过12次,每一次徒步考察历时一个多月,晚上住帐篷,饿了啃压缩饼干,经受过无数次蚂蝗和毒虫的叮咬,烈日晒暴、风吹雨淋更是家常便饭。8年来,把能够进入墨脱的线路由最初的7条筛选至3条,最后又优化至1条,其中对最有可能的3条线路都进行了徒步实地考察。“虽然条件有些艰苦,但毕竟这里是全国惟一不通公路的县,在这儿修路很有挑战性。”何天牛略带兴奋地说。目前,他担任着中交二公院副总工程师、墨脱公路专家组组长。
“墨脱处于喜马拉雅断裂带和墨脱断裂带上,墨脱公路位于欧亚板块与印度板块的缝合线附近,印度洋暖湿气流与青藏高原寒冷气流交汇处,新构造运动活跃,雨水充沛,地势高差大,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地区之一,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危害公路建设的地质灾害和自然灾害,比如地震、泥石流、滑坡、塌方、水毁、雪害等,公路建设中常见的特殊的灾害均集中在这一地区,而且种类齐全,规模庞大。”何天牛说,“可以说在墨脱建公路的难度丝毫不亚于青藏铁路。”
由于墨脱长期与外界隔绝,境内气候、气象、地质、水文等各种基础资料基本为空白,能收集到的主要是一些科学考察文献资料,对工程参考价值不大。尽管整个勘察期间进行了不间断的观察,也采取了一些高科技手段,但对于一些需要长期观测才能获取的数据在测设周期内很难确定下来,这给沿线地质灾害的分析、路线的选择带来了很大的难度。何天牛说,为确保工程的顺利实施,许多关键技术研究必须尽快开展,比如,活动的地质断裂、高地应力和高烈度地震以及冻害对墨脱公路控制性工程——嘎隆拉隧道的影响、墨脱公路典型地质灾害防治研究等。
将卫星技术引入墨脱公路勘察设计
陈楚江:国内第一个提出在实际工程中研究应用IKONOS卫星进行测量的人。
墨脱公路所在区域地形、地质资料近乎空白,人工实地勘测难以实施,公路设计的基础资料无法获得,公路的选线、勘测以及设计将遭遇极大困难。墨脱公路勘察设计的技术与方法面临着严峻挑战,一些重大技术难题需要攻关解决。
20 01年,曾获“中国青年科技奖”的陈楚江博士率领他的科研团队,承担了交通部西部科技攻关课题——I K O N O S卫星影像在西藏墨脱公路勘察设计中的应用研究,这也是国内第一个在实际工程中应用IKONOS卫星影像进行勘察的项目。
“将卫星技术应用于这个项目,我们冒了很大风险。”陈楚江说,“1999年卫星刚刚发射成功,2001年的时候还没有一个项目进行这方面类似的实践。在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的前提下,我们还是坚持了这个选择,在国内首次研究和大规模应用高分辨率空间卫星立体影像技术,实施大比例尺地形图测图和地面数据采集,并对局部重点工程地质灾害和地表位移进行分析。”“多尺度遥感勘察技术”就是他们为准确获得这一地区多时段地质灾害情况而专门研究应用的。同时,为获取路线精确的三维空间信息,他们还进行了青藏高原GPS三维整体测量研究和应用。
为了研究应用这些高科技,陈楚江带领他的研究团队连续三年穿越墨脱,实地进行大量试验、分析,一去就是三个多月,行程15 0 0 公里,10 次翻越海拔43 0 0米的大雪山,冒着生命危险,采集了两个路线方案12 0 0平方公里、3 4 0 幅图像,生成了1:10000地形图和数字地面模型,并开展了一系列深层次的遥感地质应用研究。开创了我国航天技术应用于特别困难复杂地区公路工程建设实例的先河。
双脚踏出天路“轨迹”
何先志:7个月的风餐露宿,绘制出公路蓝图的时候,却也失去了同行的伙伴。
2005年冬,时任中交二公院第三分院副院长的何先志,听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墨脱公路改建再次提到国家和西藏自治区重要议程,并委托中交二公院对墨脱公路进行勘察设计。何先志被委以重任,作为墨脱公路新改建工程项目负责人,进行前期勘测,确定这条公路的最终走向和总体方案。兴奋之余,何先志感到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充盈在心间。在他手上,设计出了多少条路、多少座桥,攻克了多少技术难关,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然而在墨脱这样复杂地质结构和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完成公路勘察设计,他可是头一回,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块骨头不好啃。
翻越海拔4300米的嘎隆拉雪山是进出墨脱最艰难的一段。2005年12月11日凌晨3点,何先志带领他的队员们开始翻越雪山。雪花狂舞,雪齐腰深,队伍行进很慢,体力好的人上升20米就得站着休息一会儿,喘一口气。而最大的风险来自于雪崩,几天前当地有7名林业工人在翻山途中遭遇雪崩,全部失踪,这给队员们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当所有队员历经6个小时成功翻越大雪山时,何先志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在随后长达7个多月的时间里,何先志与队员们风餐露宿,夜以继日,用常人无法企及的毅力,为这条门巴、珞巴族同胞期盼已久的“天路”勾画蓝图。墨脱公路数十年建设经验及教训表明,由于项目地质、地形、气候条件极其特殊,在对项目建设条件认识不足的前提下,不切实际地采用过高的技术标准将给项目建设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他们拟订了“先通后畅、先易后难、先点后面、逐步推进”的建设原则。在勘测嘎隆拉隧道时,为确保通行时间,避开地质灾害,经过反复踏勘,何先志率先提出加大隧道纵坡的思路,这一思路已逐步为众多业内专家所接受。
墨脱公路所在区域是西藏最原始、生态保存最完好的地区之一,出嘎隆拉隧道后便进入雅鲁藏布大峡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约有91公里的路段位于保护区内。在路线走向、结构物设置与路基防护、水土保持、景观设计等方面,何先志和他的设计团队努力做到公路与自然相和谐、与当地民族文化相适应,避免人工痕迹过重,以求达到浑然天成的效果。在K101+700附近,为保护两株珍稀植物桫椤,路线适当降低了平面指标;在52K至80 K段有雪鸡等野生动物出没,沿线设置有保护珍稀动物的警示牌。本着人性化角度,全线共设计了10处观景平台和57处紧急停车带。
谈及那段勘测经历,何先志心里有一件事情难以释怀,令他悲伤不已。2006年3月27日,一位队员急性胃出血,情况紧急,驻地又不具备治疗条件。在将该队员转往山外的途中,遭遇雪崩,队员幸运获救,而随行护送的一位门巴兄弟却不幸罹难。
只不过比普通人更能耐得住寂寞
于大涛:“投身于墨脱公路的勘察设计,是一次真正的人生体验。”
“我想要寻找一种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投入地做一件可能很多人不会去做的事情。”39岁的高级桥梁工程师、中交二公院一分院副院长于大涛直言不讳,这次和以往那些项目不同,沪宁高速路、京珠国道、重庆巫山至奉节高速公路,他自己也记不清做过多少个项目的桥涵组长、项目经理了,但那都是在大都市。“不是没有犹豫过,我甚至曾经把去和不去分别列出十多条理由,考虑了很多天。但我觉得这不是一次任务那样简单,而是一次真正的人生体验。”回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进入墨脱的情景,于大涛仍充满激情,恍然如昨。
他叮嘱妻子,如果爸爸妈妈问起,就说去了贵州出差,手机没有信号。“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一个星期给你打一次电话,这样你就知道我还活着。”他半开玩笑地说。下午两点到达指定地点扎营,该处为两个冰川泥石流汇集成的一个平台。“队长,用一下电话。”看看这里比较开阔,于大涛觉得应该有卫星信号。快一个星期了,这是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腹泻加上脚上被黄蜂蜇了个大包,这几天他一直走在队伍最后,体力也到了极限。千万不能让妻子知道我这样的状况,他想。电话很快通了,那边传来妻子焦虑的声音:“你到哪里了?身体好吗?”于大涛鼻子突然一酸,胸口有种哽咽的感觉,怕她听出来,只好假装听不清楚:“喂!喂!听见了吗?我很好,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卫星电话太贵,不到一分钟他急忙挂断。在雅鲁藏布大峡谷里穿越了近十天,电话一直没有信号,“我知道她一定很着急。在拉格扎营,卫星电话有微弱信号!拨号码时手不停地抖,听见我的声音她边哭边骂,我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站着听她骂我。”于大涛清楚地记得妻子焦虑的哭声。
于大涛每天把趟过的那些溪流、冰湖和江河的所有数据都记录下来,他的专业是桥涵,墨脱太多水了,天上的雨几乎就没停过,每天还要过好几道河,为了解决水毁的难题,这些地方将来都要架桥。
其实,中交二公局的这些工程师们都是一些普通的年轻人,儿子、丈夫、父亲。只不过,为了墨脱的公路,他们比普通人更能耐得住寂寞。三年后,一条崭新的公路将在这座“高原孤岛”上延伸,墨脱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一切由险峻和雄奇演绎的故事都将戛然而止。